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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三十五

解缙 黄淮 胡广 金幼孜 胡俨解缙,字大绅,吉水人。
祖子元,为元安福州判官。
兵乱,守义死。
父开,太祖尝召见论元事。
欲官之,辞去。
缙幼颖敏,洪武二十一年举进士。
授中书庶吉士,甚见爱重,常侍帝前。
一日,帝在大庖西室,谕缙:“朕与尔义则君臣,恩犹父子,当知无不言。
”缙即日上封事万言,略曰:臣闻令数改则民疑,刑太繁则民玩。
国初至今,将二十载,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
尝闻陛下震怒,锄根剪蔓,诛其奸逆矣。
未闻褒一大善,赏延于世,复及其乡,终始如一者也。
臣见陛下好观《说苑》、《韵府》杂书与所谓《道德经》、《心经》者,臣窃谓甚非所宜也。
《说苑》出于刘向,多战国纵横之论;《韵府》出元之阴氏,抄辑秽芜,略无可采。
陛下若喜其便于检阅,则愿集一二志士儒英,臣请得执笔随其后,上溯唐、虞、夏、商、周、孔,下及关、闽、濂、洛。
根实精明,随事类别,勒成一经,上接经史,岂非太平制作之一端欤?又今《六经》残缺。
《礼记》出于汉儒,踳驳尤甚,宜及时删改。
访求审乐之儒,大备百王之典,作乐书一经以惠万世。
尊祀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皋陶、伊尹、太公、周公、稷、契、夷、益、傅说、箕子于太学。
孔子则自天子达于庶人,通祀以为先师,而以颜、曾、子思、孟子配。
自闵子以下,各祭于其乡。
鲁之阙里,仍建叔梁纥庙,赠以王爵,以颜路、曾昽、孔鲤配。
一洗历代之因仍,肇起天朝之文献,岂不盛哉!若夫祀天宜复扫地之规,尊祖宜备七庙之制。
奉天不宜为筵宴之所,文渊未备夫馆阁之隆。
太常非俗乐之可肄,官妓非人道之所为。
禁绝倡优,易置寺阉。
执戟陛墀,皆为吉士;虎贲趣马,悉用俊良。
除山泽之禁税,蠲务镇之征商。
木辂朴居,而土木之工勿起;布垦荒田,而四裔之地勿贪。
释、老之壮者驱之,俾复于人伦;经咒之妄者火之,俾绝其欺诳。
绝鬼巫,破淫祀,省冗官,减细县。
痛惩法外之威刑,永革京城之工役。
流十年而听复,杖八十以无加。
妇女非帷薄不修,毋令逮系;大臣有过恶当诛,不宜加辱。
治历明时,授民作事,但申播植之宜,何用建除之谬。
所宜著者,日月之行,星辰之次。
仰观俯察,事合逆顺。
七政之齐,正此类也。
近年以来,台纲不肃。
以刑名轻重为能事,以问囚多寡为勋劳,甚非所以励清要、长风采也。
御史纠弹,皆承密旨。
每闻上有赦宥,则必故为执持。
意谓如此,则上恩愈重。
此皆小人趋媚效劳之细术,陛下何不肝胆而镜照之哉?陛下进人不择贤否,授职不量重轻。
建不为君用之法,所谓取之尽锱铢;置朋奸倚法之条,所谓用之如泥沙。
监生进士,经明行修,而多屈于下僚;孝廉人材,冥蹈瞽趋,而或布于朝省。
椎埋嚚悍之夫,阘茸下愚之辈。
朝捐刀镊,暮拥冠裳。
左弃筐箧,右绾组符。
是故贤者羞为之等列,庸人悉习其风流。
以贪婪苟免为得计,以廉洁受刑为饰辞。
出于吏部者无贤否之分,入于刑部者无枉直之判。
天下皆谓陛下任喜怒为生杀,而不知皆臣下之乏忠良也。
古者善恶,乡邻必记。
今虽有申明旌善之举,而无党庠乡学之规。
互知之法虽严,训告之方未备。
臣欲求古人治家之礼,睦邻之法,若古蓝田吕氏之《乡约》,今义门郑氏之家范,布之天下。
世臣大族,率先以劝,旌之复之,为民表帅。
将见作新于变,至于比屋可封不难矣。
陛下天资至高,合于道微。
神怪妄诞,臣知陛下洞瞩之矣。
然犹不免所谓神道设教者,臣谓不必然也。
一统之舆图已定矣,一时之人心已服矣,一切之奸雄已慴矣。
天无变灾,民无患害。
圣躬康宁,圣子圣孙继继绳绳。
所谓得真符者矣。
何必兴师以取宝为名,谕众以神仙为征应也哉。
臣观地有盛衰,物有盈虚,而商税之征,率皆定额。
是使其或盈也,奸黠得以侵欺;其歉也,良善困于补纳。
夏税一也,而茶椒有粮,果丝有税。
既税于所产之地,又税于所过之津,何其夺民之利至于如此之密也!且多贫下之家,不免抛荒之咎。
今日之土地,无前日之生植;而今日之征聚,有前日之税粮。
或卖产以供税,产去而税存;或赔办以当役,役重而民困。
土田之高下不均,起科之轻重无别。
膏腴而税反轻,瘠卤而税反重。
欲拯困而革其弊,莫若行授田均田之法,兼行常平义仓之举。
积之以渐,至有九年之食无难者。
臣闻仲尼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
”近世狃于晏安,堕名城,销锋镝,禁兵讳武,以为太平。
一旦有不测之虞,连城望风而靡。
及今宜敕有司整葺,宽之以岁月,守之以里胥,额设弓手,兼教民兵。
开武举以收天下之英雄,广乡校以延天下之俊乂。
古时多有书院学田,贡士有庄,义田有族,皆宜兴复而广益之。
夫罪人不孥,罚弗及嗣。
连坐起于秦法,孥戮本于伪书。
今之为善者妻子未必蒙荣,有过者里胥必陷其罪。
况律以人伦为重,而有给配妇女之条,听之于不义,则又何取夫节义哉。
此风化之所由也。
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
”尚书、侍郎,内侍也,而以加于六卿;郎中、员外,内职也,而以名于六属。
御史词臣,所以居宠台阁;郡守县令,不应回避乡邦。
同寅协恭,相倡以礼。
而今内外百司捶楚属官,甚于奴隶。
是使柔懦之徒,荡无廉耻,进退奔趋,肌肤不保。
甚非所以长孝行、励节义也。
臣以为自今非犯罪恶解官,笞杖之刑勿用。
催科督厉,小有过差,蒲鞭示辱,亦足惩矣。
臣但知罄竭愚衷,急于陈献,略无次序,惟陛下幸垂鉴焉。
书奏,帝称其才。
已,复献《太平十策》,文多不录。
缙尝入兵部索皂隶,语嫚。
尚书沈溍以闻。
帝曰:“缙以冗散自恣耶。
”命改为御史。
韩国公李善长得罪死,缙代郎中王国用草疏白其冤。
又为同官夏长文草疏,劾都御史袁泰。
泰深衔之。
时近臣父皆得入觐。
缙父开至,帝谓曰:“大器晚成,若以而子归,益令进学,后十年来,大用未晚也。
”归八年,太祖崩,缙入临京师。
有司劾缙违诏旨,且母丧未葬,父年九十,不当舍以行。
谪河州卫吏。
时礼部侍郎董伦方为惠帝所信任,缙因寓书于伦曰:“缙率易狂愚,无所避忌,数上封事,所言分封势重,万一不幸,必有厉长、吴濞之虞。
冉阝哈术来归,钦承顾问,谓宜待之有礼,稍忤机权,其徒必贰。
此类非一,颇皆亿中。
又尝为王国用草谏书,言韩国事,为詹徽所疾,欲中以危法。
伏蒙圣恩,申之慰谕,重以镪赐,令以十年著述,冠带来廷。
《元史》舛误,承命改修,及踵成《宋书》,删定《礼经》,凡例皆已留中。
奉亲之暇,杜门纂述,渐有次第,洊将八载。
宾天之讣忽闻,痛切欲绝。
母丧在殡,未遑安厝。
家有九十之亲,倚门望思,皆不暇恋。
冀一拜山陵,陨泪九土。
何图诖误,蒙恩远行。
扬、粤之人,不耐寒暑,复多疾病。
俯仰奔趋,伍于吏卒,诚不堪忍。
昼夜涕泣,恒惧不测。
负平生之心,抱万古之痛。
是以数鸣知感。
冀还京师,得望天颜,或遂南还,父子相见,即更生之日也。
”伦乃荐缙,召为翰林待诏。
成祖入京师,擢侍读。
命与黄淮、杨士奇、胡广、金幼孜、杨荣、胡俨并直文渊阁,预机务。
内阁预机务自此始。
寻进侍读学士,奉命总裁《太祖实录》及《列女传》。
书成,赐银币。
永乐二年,皇太子立,进缙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
帝尝召缙等曰:“尔七人朝夕左右,朕嘉尔勤慎,时言之宫中。
恒情,慎初易,保终难,愿共勉焉。
”因各赐五品服,命七人命妇朝皇后于柔仪殿,后劳赐备至。
又以立春日赐缙等金绮衣,与尚书埒。
缙等入谢,帝曰:“代言之司,机密所系,且旦夕侍朕,裨益不在尚书下也。
”一日,帝御奉天门,谕六科诸臣直言,因顾缙等曰:“王、魏之风,世不多有。
若使进言者无所惧,听言者无所忤,天下何患不治?朕与尔等共勉之。
”其年秋,胡俨出为祭酒,缙等六人从容献纳。
帝尝虚己以听。
缙少登朝,才高,任事直前,表里洞达。
引拔士类,有一善称之不容口。
然好臧否,无顾忌,廷臣多害其宠。
又以定储议,为汉王高煦所忌,遂致败。
先是,储位未定,淇国公邱福言汉王有功,宜立。
帝密问缙。
缙称:“皇长子仁孝,天下归心。
”帝不应。
缙又顿首曰:“好圣孙。
”谓宣宗也。
帝颔之。
太子遂定。
高煦由是深恨缙。
会大发兵讨安南,缙谏。
不听。
卒平之,置郡县。
而太子既立,又时时失帝意。
高煦宠益隆,礼秩逾嫡。
缙又谏曰:“是启争也,不可。
”帝怒,谓其离间骨肉,恩礼浸衰。
四年,赐黄淮等五人二品纱罗衣,而不及缙。
久之,福等议稍稍传达外廷,高煦遂谮缙泄禁中语。
明年,缙坐廷试读卷不公,谪广西布政司参议。
既行,礼部郎中李至刚言缙怨望,改交阯,命督饷化州。
永乐八年,缙奏事入京,值帝北征,缙谒皇太子而还。
汉王言缙伺上出,私觐太子,径归,无人臣礼。
帝震怒。
缙时方偕检讨王偁道广东,览山川,上疏请凿赣江通南北。
奏至,逮缙下诏狱,拷掠备至。
词连大理丞汤宗,宗人府经历高得抃,中允李贯,赞善王汝玉,编修朱纮,检讨蒋骥、潘畿、萧引高并及至刚,皆下狱。
汝玉、贯、纮、引高、得抃皆瘐死。
十三年,锦衣卫帅纪纲上囚籍,帝见缙姓名曰:“缙犹在耶?”纲遂醉缙酒,埋积雪中,立死。
年四十七。
籍其家,妻子宗族徙辽东。
方缙居翰林时,内官张兴恃宠笞人左顺门外,缙叱之,兴敛手退。
帝尝书廷臣名,命缙各疏其短长。
缙言:“蹇义天资厚重,中无定见。
夏原吉有德量,不远小人。
刘俊有才干,不知顾义。
郑赐可谓君子,颇短于才。
李至刚诞而附势,虽才不端。
黄福秉心易直,确有执守。
陈瑛刻于用法,尚能持廉。
宋礼戆直而苛,人怨不恤。
陈洽疏通警敏,亦不失正。
方宾簿书之才,驵侩之心。
”帝以付太子,太子因问尹昌隆、王汝玉。
缙对曰:“昌隆君子而量不弘。
汝玉文翰不易得,惜有市心耳。
”后仁宗即位,出缙所疏示杨士奇曰:“人言缙狂,观所论列,皆有定见,不狂也。
”诏归缙妻子宗族。
缙初与胡广同侍成祖宴。
帝曰:“尔二人生同里,长同学,仕同官。
缙有子,广可以女妻之。
”广顿首曰:“臣妻方娠,未卜男女。
”帝笑曰:“定女矣。
”已而果生女,遂约婚。
缙败,子祯亮徙辽东,广欲离婚。
女截耳誓曰:“薄命之婚,皇上主之,大人面承之,有死无二。
”及赦还,卒归祯亮。
正统元年八月,诏还所籍家产。
成化元年,复缙官,赠朝议大夫。
始缙言汉王及安南事得祸。
后高煦以叛诛。
安南数反,置吏未久,复弃去。
悉如缙言。
缙兄纶,洪武中亦官御史。
性刚直。
后改应天教授。
子祯期,以书名。
黄淮,字宗豫,永嘉人。
父性,方国珍据温州,遁迹避伪命。
淮举洪武末进士,授中书舍人。
成祖即位,召对称旨,命与解缙常立御榻左,备顾问。
或至夜分,帝就寝,犹赐坐榻前语,机密重务悉预闻。
既而与缙等六人并直文渊阁,改翰林编修,进侍读。
议立太子,淮请立嫡以长。
太子立,迁左庶子兼侍读。
永乐五年,解缙黜,淮进右春坊大学士。
明年与胡广、金幼孜、杨荣、杨士奇同辅导太孙。
七年,帝北巡,命淮及蹇义、金忠、杨士奇辅皇太子监国。
十一年,再北巡,仍留守。
明年,帝征瓦剌还,太子遣使迎稍缓,帝重入高煦谮,悉征东宫官属下诏狱,淮及杨溥、金问皆坐系十年。
仁宗即位,复官。
寻擢为通政使,兼武英殿大学士,与杨荣、金幼孜、杨士奇同掌内制。
丁母忧,乞终制。
不许。
明年,进少保、户部尚书,兼大学士如故。
仁宗崩,太子在南京。
汉王久蓄异志,中外疑惧,淮忧危呕血。
宣德元年,帝亲征乐安,命淮居守。
明年以疾乞休,许之。
父性年九十,奉养甚欢。
及性卒,赐葬祭,淮诣阙谢。
值灯时,赐游西苑,诏乘肩舆登万岁山。
命主会试,比辞归,饯之太液池,帝为长歌送之,且曰:“朕生日,卿其复来。
”明年入贺。
英宗立,再入朝。
正统十四年六月卒。
年八十三,谥文简。
淮性明果,达于治体。
永乐中,长沙妖人李法良反。
仁宗方监国,命丰城侯李彬讨之。
汉王忌太子有功,诡言彬不可用。
淮曰:“彬,老将,必能灭贼,愿急遣。
”彬卒擒法良。
又时有告党逆者。
淮言于帝曰:“洪武末年已有敕禁,不宜复理。
”吏部追论“靖难”兵起时,南人官北地不即归附者,当编戍。
淮曰:“如是,恐示人不广。
”帝皆从之。
阿鲁台归款,请得役属吐蕃诸部。
求朝廷刻金作誓词,磨其金酒中,饮诸酋长以盟。
众议欲许之。
淮曰:“彼势分则易制,一则难图矣。
”帝顾左右曰:“黄淮论事,如立高冈,无远不见。
”西域僧大宝法王来朝,帝将刻玉印赐之,以璞示淮。
淮曰:“朝廷赐诸番制敕,用‘敕命’、‘广运’二宝。
今此玉较大,非所以示远人、尊朝廷。
”帝嘉纳。
其献替类如此。
然量颇隘。
同列有小过,辄以闻。
或谓解缙之谪,淮有力焉。
其见疏于宣宗也,亦谓杨荣言“淮病瘵,能染人”云。
胡广,字光大,吉水人。
父子祺,名寿昌,以字行。
陈友谅陷吉安,太祖遣兵复之,将杀胁从者千余人。
子祺走谒帅,力言不可,得免。
洪武三年,以文学选为御史,上书请都关中。
帝称善,遣太子巡视陕西。
后以太子薨,不果。
子祺出为广西按察佥事,改知彭州。
所至平冤狱,毁淫祀,修废堰,民甚德之。
迁延平知府,卒于任。
广,其次子也。
建文二年,廷试。
时方讨燕,广对策有“亲藩陆梁,人心摇动”语,帝亲擢广第一,赐名靖,授翰林修撰。
成祖即位,广偕解缙迎附。
擢侍讲,改侍读,复名广。
迁右春坊右庶子。
永乐五年,进翰林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
帝北征,与杨荣、金幼孜从。
数召对帐殿,或至夜分。
过山川厄塞,立马议论,行或稍后,辄遣骑四出求索。
尝失道,脱衣乘骣马渡河,水没马及腰以上,帝顾劳良苦。
广善书,每勒石,皆命书之。
十二年再北征,皇长孙从,命广与荣、幼孜军中讲经史。
十四年,进文渊阁大学士,兼职如故。
帝征乌思藏僧作法会,为高帝、高后荐福,言见诸祥异。
广乃献《圣孝瑞应颂》,帝缀为佛曲,令宫中歌舞之。
礼部郎中周讷请封禅,广言其不可,遂不许。
广上《却封禅颂》,帝益亲爱之。
广性缜密。
帝前所言及所治职务,出未尝告人。
时人以方汉胡广。
然颇能持大体。
奔母丧还朝,帝问百姓安否。
对曰:“安,但郡县穷治建文时奸党,株及支亲,为民厉。
”帝纳其言。
十六年五月卒,年四十九。
赠礼部尚书,谥文穆。
文臣得谥,自广始。
丧还,过南京,太子为致祭。
明年,官其子穜翰林检讨。
仁宗立,加赠广少师。
金幼孜,名善,以字行,新淦人。
建文二年进士。
授户科给事中。
成祖即位,改翰林检讨,与解缙等同直文渊阁,迁侍讲。
时翰林坊局臣讲书东宫,皆先具经义,阁臣阅正,呈帝览,乃进讲。
解缙《书》,杨士奇《易》,胡广《诗》,幼孜《春秋》,因进《春秋要旨》三卷。
永乐五年,迁右谕德兼侍讲,因谕吏部,直内阁诸臣胡广、金幼孜等考满,勿改他任。
七年从幸北京。
明年北征,幼孜与广、荣扈行,驾驻清水源,有泉涌出。
幼孜献铭,荣献诗,皆劳以上尊。
帝重幼孜文学,所过山川要害,辄命记之。
幼孜据鞍起草立就。
使自瓦剌来,帝召幼孜等傍舆行,言敌中事,亲倚甚。
尝与广、荣及侍郎金纯失道陷谷中。
暮夜,幼孜坠马,广、纯去不顾。
荣为结鞍行,行又辄坠,荣乘以己骑,明日始达行在所。
是夜,帝遣使十余辈迹荣、幼孜,不获。
比至,帝喜动颜色。
自后北征皆从,所撰有北征前、后二《录》。
十二年命与广、荣等纂《五经四书性理大全》,迁翰林学士。
十八年与荣并进文渊阁大学士。
二十二年从北征,中道兵疲。
帝以问群臣,莫敢对,惟幼孜言不宜深入,不听。
次开平,帝谓荣、幼孜曰:“朕梦神人语上帝好生者再,是何祥也?”荣、幼孜对曰:“陛下此举,固在除暴安民。
然火炎昆冈,玉石俱毁,惟陛下留意。
”帝然之,即命草诏,招谕诸部。
还军至榆木川,帝崩。
秘不发丧。
荣讣京师,幼孜护梓宫归。
仁宗即位,拜户部右侍郎兼文渊阁大学士。
寻加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学士。
是年十月命幼孜、荣、士奇会录罪囚于承天门外。
诏法司,录重囚必会三学士,委寄益隆。
帝御西角门阅廷臣制诰,顾三学士曰:“汝三人及蹇、夏二尚书,皆先帝旧臣,朕方倚以自辅。
尝见前代人主恶闻直言,虽素所亲信,亦畏威顺旨,缄默取容。
贤良之臣,言不见听,退而杜口。
朕与卿等当深用为戒。
”因取五人诰词,亲增二语云:“勿谓崇高而难入,勿以有所从违而或怠。
”幼孜等顿首称谢。
洪熙元年进礼部尚书兼大学士、学士如故,并给三俸。
寻乞归省母。
明年,母卒。
宣宗立,诏起复,修两朝实录,充总裁官。
三年持节宁夏,册庆府郡王妃。
所过询兵民疾苦,还奏之。
帝嘉纳焉。
从巡边,度鸡鸣山。
帝曰:“唐太宗恃其英武征辽,尝过此山。
”幼孜对曰:“太宗寻悔此役,故建悯忠阁。
”帝曰:“此山崩于元顺帝时,为元亡征。
”对曰:“顺帝亡国之主,虽山不崩,国亦必亡。
”宣德六年十二月卒。
年六十四。
赠少保,谥文靖。
幼孜简易静默,宽裕有容。
眷遇虽隆,而自处益谦。
名其宴居之室曰“退庵”。
疾革时,家人嘱请身后恩,不听,曰:“此君子所耻也。
”胡俨,字若思,南昌人。
少嗜学,于天文、地理、律历、医卜无不究览。
洪武中以举人授华亭教谕,能以师道自任。
母忧,服除,改长垣,乞便地就养,复改余干。
学官许乞便地自俨始。
建文元年,荐授桐城知县。
凿桐陂水,溉田为民利。
县有虎伤人。
俨斋沐告于神,虎遁去。
桐人祀之朱邑祠。
四年,副都御史练子宁荐于朝曰:“俨学足达天人,智足资帷幄。
”比召至,燕师已渡江。
成祖即位,曰:“俨知天文,其令钦天监试。
”既试,奏俨实通象纬、气候之学。
寻又以解缙荐,授翰林检讨,与缙等俱直文渊阁,迁侍讲,进左庶子。
父丧,起复。
俨在阁,承顾问,尝不欲先人,然少戆。
永乐二年九月,拜国子监祭酒,遂不预机务。
时用法严峻,国子生托事告归者坐戍边。
俨至,即奏除之。
七年,帝幸北京,召俨赴行在。
明年北征,命以祭酒兼侍讲,掌翰林院事,辅皇太孙留守北京。
十九年,改北京国子监祭酒。
当是时,海内混一,垂五十年。
帝方内兴礼乐,外怀要荒,公卿大夫彬彬多文学之士。
俨馆阁宿儒,朝廷大著作多出其手,重修《太祖实录》、《永乐大典》、《天下图志》皆充总裁官。
居国学二十余年,以身率教,动有师法。
洪熙改元,以疾乞休,仁宗赐敕奖劳,进太子宾客,仍兼祭酒。
致仕,复其子孙。
宣宗即位,以礼部侍郎召,辞归。
家居二十年,方岳重臣咸待以师礼。
俨与言,未尝及私。
自处淡泊,岁时衣食才给。
初为湖广考官,得杨溥文,大异之,题其上曰:“必能为董子之正言,而不为公孙之阿曲。
”世以为知人。
正统八年八月卒,年八十三。
赞曰:明初罢丞相,分事权于六部。
成祖始命儒臣直文渊阁,预机务。
沿及仁、宣,而阁权日重,实行丞相事。
解缙以下五人,则词林之最初入阁者也。
夫处禁密之地,必以公正自持,而尤贵于厚重不泄。
缙少年高才,自负匡济大略,太祖俾十年进学,爱之深矣。
彼其动辄得谤,不克令终,夫岂尽嫉贤害能者力固使之然欤。
黄淮功在辅导,胡广、金幼孜劳著扈从,胡俨久于国学。
观诸臣从容密勿,随事纳忠,固非仅以文字翰墨为勋绩已也。
大家还在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