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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九十三

朱纨 张经(李天宠 周珫 杨宜 彭黯等) 胡宗宪(阮鹗 宗礼)曹邦辅(任环 吴成器) 李遂(弟逢进) 唐顺之(子鹤征)朱纨,字子纯,长洲人。
正德十六年进士。
除景州知州,调开州。
嘉靖初,迁南京刑部员外郎。
历四川兵备副使。
与副总兵何卿共平深沟诸砦番。
五迁至广东左布政使。
二十五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南、赣。
明年七月,倭寇起,改提督浙、闽海防军务,巡抚浙江。
初,明祖定制,片板不许入海。
承平久,奸民阑出入,勾倭人及佛郎机诸国入互市。
闽人李光头、歙人许栋踞宁波之双屿为之主,司其质契。
势家护持之,漳、泉为多,或与通婚姻。
假济渡为名,造双桅大船,运载违禁物,将吏不敢诘也。
或负其直,栋等即诱之攻剽。
负直者胁将吏捕逐之,泄师期令去,期他日偿。
他日至,负如初。
倭大怨恨,益与栋等合。
而浙、闽海防久坠,战船、哨船十存一二,漳、泉巡检司弓兵旧额二千五百余,仅存千人。
剽掠辄得志,益无所忌,来者接踵。
纨巡海道,采佥事项高及士民言,谓不革渡船则海道不可清,不严保甲则海防不可复,上疏具列其状。
于是革渡船,严保甲,搜捕奸民。
闽人资衣食于海,骤失重利,虽士大夫家亦不便也,欲沮坏之。
纨讨平覆鼎山贼。
明年将进攻双屿,使副使柯乔、都指挥黎秀分驻漳、泉、福宁,遏贼奔逸,使都司卢镗将福清兵由海门进。
而日本贡使周良违旧约,以六百人先期至。
纨奉诏便宜处分。
度不可却,乃要良自请,后不为例。
录其船,延良入宁波宾馆。
奸民投书激变,纨防范密,计不得行。
夏四月,镗遇贼于九山洋,俘日本国人稽天,许栋亦就擒。
栋党汪直等收余众遁,镗筑塞双屿而还。
番舶后至者不得入,分泊南麂、礁门、青山、下八诸岛。
势家既失利,则宣言被擒者皆良民,非贼党,用摇惑人心。
又挟制有司,以胁从被掳予轻比,重者引强盗拒捕律。
纨上疏曰:“今海禁分明,不知何由被掳,何由协从?若以入番导寇为强盗,海洋敌对为拒捕,臣之愚暗,实所未解。
”遂以便宜行戮。
纨执法既坚,势家皆惧。
贡使周良安插已定,闽人林懋和为主客司,宣言宜发回其使。
纨以中国制驭诸番,宜守大信,疏争之强。
且曰:“去外国盗易,去中国盗难。
去中国濒海之盗犹易,去中国衣寇之盗尤难。
”闽、浙人益恨之,竟勒周良还泊海屿,以俟贡期。
吏部用御史闽人周亮及给事中叶镗言,奏改纨巡视,以杀其权。
纨愤,又明年春上疏言:“臣整顿海防,稍有次第,亮欲侵削臣权,致属吏不肯用命。
”既又陈明国是、正宪体、定纪纲、扼要害、除祸本、重断决六事,语多愤激。
中朝士大夫先入浙、闽人言,亦有不悦纨者矣。
纨前讨温、盘、南麂诸贼,连战三月,大破之,还平处州矿盗。
其年三月,佛郎机国人行劫至诏安。
纨击擒其渠李光头等九十六人,复以便宜戮之。
具状闻,语复侵诸势家。
御史陈九德遂劾纨擅杀。
落纨职,命兵科都给事杜汝祯按问。
纨闻之,慷慨流涕曰:“吾贫且病,又负气,不任对簿。
纵天子不欲死我,闽、浙人必杀我。
吾死,自决之,不须人也。
”制圹志,作绝命词,仰药死。
二十九年,给事汝祯、巡按御史陈宗夔还,称奸民鬻贩拒捕,无僣号流劫事,坐纨擅杀。
诏逮纨,纨已前死。
柯乔、卢镗等并论重辟。
纨清强峭直,勇于任事。
欲为国家杜乱源,乃为势家构陷,朝野太息。
自纨死,罢巡视大臣不设,中外摇手不敢言海禁事。
浙中卫所四十一,战船四百三十九,尺籍尽耗。
纨招福清捕盗船四十余,分布海道,在台州海门卫者十有四,为黄岩外障,副使丁湛尽散遣之,撤备驰禁。
未几,海寇大作,毒东南者十余年。
张经,字廷彝,侯官人。
初冒蔡姓,久之乃复。
正德十二年进士。
除嘉兴知县。
嘉靖四年召为吏科给事中,历户科都给事中,数有论劾。
言官指为张、桂党,吏部言经行修,不问。
擢太仆少卿,历右副都御史,协理院事。
十六年进兵部右侍郎,总督两广军务。
断藤峡贼侯公丁据弩滩为乱。
经与御史邹尧臣等定计,以军事属副使翁万达,诱执公丁。
参议田汝成请乘势进讨。
命副总兵张经将三万五千人为左军,万达监之,指挥王良辅等六将分六道会南宁;都指挥高乾将万六千人为右军,副使梁廷振监之,指挥马文杰等四将分四道会宾州,抵贼巢夹击。
贼奔林峒而东。
良辅等邀之,贼中断,复西奔,斩首千二百级。
其东者遁入罗运山,万达等移师攻之。
檄右军沿江而东,绕出其背。
贼刊巨木塞隘口,布蒺藜菰签,伏机弩毒镖,悬石树杪,急则撼其树,石皆坠,官军并以计破之。
右军愆期,田州土酋卢受乃纵贼去。
俘其众四百五十,招降者二千九百有奇。
土人言,祖父居罗运八世矣,未闻官军涉兹土也。
捷闻,进经左侍郎,加秩一级。
寻与毛伯温定计,抚定安南,再进右都御史。
平思恩九土司及琼州黎,进兵部尚书。
副使张瑶等讨马平瑶屡败,帝罪瑶等而宥经。
给事中周怡劾经,经乞罢,不允。
以忧归。
服阕,起三边总督。
给事中刘起宗言经在两广克饷银,寝前命。
三十二年起南京户部尚书,就改兵部。
明年五月,朝议以倭寇猖獗,设总督大臣。
命经解部务,总督江南、江北、浙江、山东、福建、湖广诸军,便宜行事。
经征两广狼土兵听用。
其年十一月,用兵科言改经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专办讨贼。
倭二万馀据柘林川沙洼,其党方踵至。
经日选将练兵,为捣巢计。
以江、浙、山东兵屡败,欲俟狼土兵至用之。
明年三月,田州瓦氏兵先至,欲速战,经不可。
东兰诸兵继至。
经以瓦氏兵隶总兵官俞大猷,以东兰、那地、南丹兵隶游击邹继芳,以归顺及思恩、东莞兵隶参将汤克宽,分屯金山卫、闵港、乍浦,掎贼三面,以待永顺、保靖兵之集。
会侍郎赵文华以祭海至,与浙江巡按胡宗宪比,屡趋经进兵。
经曰:“贼狡且众,待永、保兵至夹攻,庶万全。
”文华再三言,经守便宜不听。
文华密疏经糜饷殃民,畏贼失机,欲俟倭饱飏,剿余寇报功,宜亟治,以纾东南大祸。
帝问严嵩,嵩对如文华指,且谓苏、松人怨经。
帝怒,即下诏逮经。
三十四年五月也。
方文华拜疏,永、保兵已至,其日即有石塘湾之捷。
至五月朔,倭突嘉兴,经遣参将卢镗督保靖兵援,以大猷督永顺兵由泖湖趋平望,以克宽引舟师由中路击之,合战于王江泾,斩贼首一千九百余级,焚溺死者甚众。
自军兴来称战功第一。
给事中李用敬、阎望云等言:“王师大捷,倭夺气,不宜易帅。
”帝大怒曰:“经欺诞不忠,闻文华劾,方一战。
用敬等党奸。
杖于廷,人五十,斥为民。
”已而帝疑之,以问嵩。
嵩言:“徐阶、李本江、浙人,皆言经养寇不战。
文华、宗宪合谋进剿,经冒以为功。
”因极言二人忠。
帝深入其言。
经既至,备言进兵始末,且言:“任总督半载,前后俘斩五千,乞赐原宥。
”帝终不纳,论死系狱。
其年十月,与巡抚李天宠俱斩。
天下冤之。
天宠,孟津人。
由御史迁徐州兵备副使,却倭通州、如皋。
三十三年六月擢右佥都御史,代王忬巡抚浙江。
倭掠绍兴,歼焉,赉银币。
顷之,贼犯嘉善,围嘉兴,劫秀水、归安,副使陈宗夔战不利,百户赖荣华中炮死,嘉善知县邓植弃城走。
入城大掠。
贼复陷崇德,攻德清,杀裨将梁鄂等。
文华谤天宠嗜酒废事,帝遂除天宠名,而擢宗宪以代。
未几,御史弃恩以倭躏北新关,劾天宠,宗宪亦言其纵寇。
帝怒,逮下狱,遂与经同日死。
代经者应城周珫、衡水杨宜。
节制不行,狼土兵肆焚掠。
东南民既苦倭,复苦兵矣。
隆庆初,复经官,谥襄愍。
珫为户科给事中,坐谏世宗南幸,谪镇远典史。
累官右佥都御史,巡抚苏、松诸府。
疏陈御倭有十难,有三策。
经既得祸,即擢珫兵部右侍郎代之,无所展。
会宗宪已代天宠,因欲夺珫位。
文华遂劾珫,荐宗宪。
帝为夺珫俸,寻勒为民。
珫在官仅三十有四日,而杨宜代。
宜抚河南,平剧贼师尚诏。
迁南京户部右侍郎,未几代珫。
时倭势犹盛。
宜为总督,而文华督察军务,威出宜上。
易置文武大吏,惟其爱憎。
宜惩经、天宠祸,曲意奉之。
文华视之蔑如也。
倭据陶宅,官军久无功,文华遂劾宜。
宜以狼兵徒剽掠不可用,请募江、浙义勇,山东箭手,益调江、浙、福建、湖广漕卒,河南毛兵。
比客兵大集,宜不能驭。
川兵与山东兵私斗,几杀参将。
酉阳兵溃于高桥,夺舟径归苏州。
明年正月,文华还朝,请罢宜,以宗宪代。
会御史邵惟中上失事状,遂夺宜职闲住。
宜在事仅逾半岁,以谄事文华,故得祸轻。
倭之躏苏、松也,起嘉靖三十二年,讫三十九年,其间为巡抚者十人。
安福彭黯,迁南京工部尚书。
畏贼,不俟代去,下狱除名。
黄冈方任、上虞陈洙皆未抵任。
任丁忧,洙以才不足任别用。
而代以鄞人屠大山,使提督军务。
苏、松巡抚之兼督军务,自大山始。
阅半岁,以疾免。
寻坐失事下诏狱,为民。
继之者珫。
继珫者曹邦辅。
以文华谮,下诏狱,谪戍。
次眉州张景贤,以考察夺职。
次盩厔赵忻,坐金山军变,下狱贬官。
次江陵陈锭,数月罢去。
次翁大立。
当大立时,倭患已息,而坐恶少年鼓噪为乱,竟罢职。
无一不得罪去者。
胡宗宪,字汝贞,绩溪人。
嘉靖十七年进士。
历知益都、余姚二县。
擢御史,巡按宣、大。
诏徙大同左卫军于阳和、独石,卒聚而哗。
宗宪单骑慰谕,许勿徙,乃定。
三十三年,出按浙江。
时歙人汪直据五岛煽诸倭入寇,而徐海、陈东、麻叶等巢柘林、乍浦、川沙洼,日扰郡邑。
帝命张经为总督,李天宠抚浙江,又命侍郎赵文华督察军务。
文华恃严嵩内援,恣甚。
经、天宠不附也,独宗宪附之。
文华大悦,因相与力排二人。
倭寇嘉兴,守宪中以毒酒,死数百人。
及经破王江泾,宗宪与有力。
文华尽掩经功归宗宪,经遂得罪。
寻又陷天宠,即超擢宗宪右佥都御史代之。
时柘林诸倭移屯陶宅,势稍杀。
会苏、松巡抚曹邦辅歼倭浒墅,文华欲攘功不得,大恨,遂进剿陶宅残寇。
宗宪与共,将锐卒四千,营砖桥,约邦辅夹击。
倭殊死战,宗宪兵死者千余。
文华令副使刘焘攻之,复大败。
而倭犯浙东诸州县,杀文武吏甚众。
宗宪乃与文华定招抚计。
文华还朝,盛毁总督杨宜,而荐宗宪,遂以为兵部右侍郎代宜。
初,宗宪令客蒋洲、陈可愿谕日本国王,遇汪直养子滶于五岛,邀使见直。
直初诱倭入犯,倭大获利,各岛由此日至。
既而多杀伤,有全岛无一归者,死者家怨直。
直乃与滶及叶碧川、王清溪、谢和等据五岛自保。
岛人呼为老船主。
宗宪与直同乡里,欲招致之,释直母妻于金华狱,资给甚厚。
洲等谕宗宪指。
直心动,又知母妻无恙,大喜曰:“俞大猷绝我归路,故至此。
若贷罪许市,吾亦欲归耳。
但日本国王已死,各岛不相摄,须次第谕之。
”因留洲而遣滶等护可愿归。
宗宪厚遇滶,令立功。
滶遂破倭舟山,再破之列表。
宗宪请于朝,赐滶等金币,纵之归。
滶大喜,以徐海入犯来告。
亡何,海果引大隅、萨摩二岛倭分掠瓜洲、上海、慈溪,自引万余人攻乍浦,陈东、麻叶与俱。
宗宪壁塘栖,与巡抚阮鹗相犄角。
会海趋皂林,鹗遣游击宗礼击海于崇德三里桥,三战三捷。
既而败死,鹗走桐乡。
礼,常熟人,由世千户历署都督佥事。
骁健敢战。
练卒三千连破倭,至是败殁。
赠都督同知,谥忠壮,赐祠皂林。
鹗既入桐乡,贼乘胜围之。
宗宪计曰:“与鹗俱陷无益也。
”遂还杭州,遣指挥夏正等持滶书要海降。
海惊曰:“老船主亦降乎?”时海病创,意颇动,因曰:“兵三路进,不由我一人也。
”正曰:“陈东已他有约,所虑独公耳。
”海遂疑东。
而东知海营有宗宪使者,大惊,由是有隙。
正乘间说下海。
海遣使来谢,索财物,宗宪报如其请。
海乃归俘二百人,解桐乡围。
东留攻一日,亦去,复巢乍浦。
鹗知不能当海,乃东渡钱塘御他贼。
初,海入犯,焚其舟,示士卒无还心。
至是,宗宪使人语海曰:“若已内附,而吴淞江方有贼,何不击之以立功?且掠其舸,为缓急计。
”海以为然,逆击之朱泾,斩三十余级。
宗宪令大猷潜焚其舟。
海心怖,以弟洪来质,献所戴飞鱼冠、坚甲、名剑及他玩好。
宗宪因厚遇洪,谕海缚陈东、麻叶,许以世爵。
海果缚叶以献。
宗宪解其缚,令以书致东图海,而阴泄其书于海。
海怒。
海妾受宗宪赂,亦说海。
于是海复以计缚东来献,帅其众五百人去乍浦,别营梁庄。
官军焚乍浦巢,斩首三百余级,焚溺死称是。
海遂刻日请降,先期猝至,留甲士平湖城外,率酋长百余,胄而入。
文华等惧,欲勿许,宗宪强许之。
海叩首伏罪,宗宪摩海顶,慰谕之。
海自择沈庄屯其众。
沈庄者东西各一,以河为堑。
宗宪居海东庄,以西庄处东党。
令东致书其党曰:“督府檄海,夕擒若属矣。
”东党惧,乘夜将攻海。
海挟两妾走,间道中槊。
明日,官军围之,海投水死。
会卢镗亦擒辛五郎至。
辛五郎者,大隅岛主弟也。
遂俘洪、东、叶、五郎及海首献京师。
帝大悦,行告庙礼,加宗宪右都御史,赐金币加等。
海余党奔舟山。
宗宪令俞大猷雪夜焚其栅,尽死。
两浙倭渐平。
三十六年正月,阮鹗改抚福建,即命宗宪兼浙江巡抚事。
蒋洲在倭中,谕山口、丰后二岛主源义长、源义镇还被掠人口,具方物入贡。
宗宪以闻。
诏厚赉其使,遣还。
至十月,复遣夷目善妙等随汪直来市,至岑港泊焉。
浙人闻直以倭船至,大惊。
巡按御史王本固亦言不便,朝臣谓宗宪且酿东南大祸。
直遣滶诣宗宪曰:“我等奉诏来,将息兵安境。
谓宜使者远迎,宴犒交至。
今盛陈军容,禁舟楫往来,公绐我耶?”宗宪解谕至再,直不信。
乃令其子以书招之,直曰:“儿何愚也。
汝父在,厚汝。
父来,阖门死矣。
”因要一贵官为质。
宗宪立遣夏正偕滶往。
宗宪尝预为赦直疏,引滶入卧内,阴窥之。
滶语直,疑稍解,乃偕碧川、清溪入谒。
宗宪慰藉之甚至,令至杭见本固。
本固下直等于狱。
宗宪疏请曲贷直死,俾戍海上,系番夷心。
本固争之强,而外议疑宗宪纳贼赂。
宗宪惧,易词以闻。
直论死,碧川、清溪戍边。
滶与谢和遂支解夏正,栅舟山,阻岑港而守。
官军四面围之,贼死斗,多陷殁者。
至明年春,新倭复大至,严旨责宗宪。
宗宪惧得罪,上疏陈战功,谓贼可指日灭。
所司论其欺诞。
帝怒,尽夺诸将大猷等职,切让宗宪,令克期平贼。
时赵文华已得罪死,宗宪失内援,见寇患未已,思自媚于上,会得白鹿于舟山,献之。
帝大悦,行告庙礼,厚赉银币。
未几,复以白鹿献。
帝益大喜,告谢玄极宝殿及太庙,百官称贺,加宗宪秩。
既而岑港之贼徙巢柯梅,官军屡攻不能克。
御史李瑚劾宗宪诱汪直启衅。
本固及给事中刘尧诲亦劾其老师纵寇,请追夺功赏。
帝命廷议之,咸言宗宪功多,宜勿罢。
帝嘉其擒直功,令居职如故。
贼之徙柯梅也,造巨舰为遁计。
及舰成,宗宪利其去,不击。
贼扬帆泊浯屿,纵掠闽海州县。
闽人大噪,谓宗宪嫁祸。
御史瑚再劾宗宪三大罪。
瑚与大猷皆闽人,宗宪疑大猷漏言,劾大猷不力击,大猷遂被逮。
当是时,江北、福建、广东皆中倭。
宗宪虽尽督东南数十府,道远,但遥领而已,不能遍经画。
然小胜,辄论功受赉无虚月。
即败衄,不与其罪。
三十八年,贼大掠温、台,别部复寇滨海诸县。
给事中罗嘉宾、御史庞尚鹏奉诏勘之。
言宗宪养寇,当置重典,帝不问。
明年,论平汪直功,加太子太保。
宗宪多权术,喜功名,因文华结严嵩父子,岁遗金帛子女珍奇淫巧无数。
文华死,宗宪结嵩益厚,威权震东南。
性善宾客,招致东南士大夫预谋议,名用是起。
至技术杂流,豢养皆有恩,能得其力。
然创编提均徭之法,加赋额外,民为困敝,而所侵官帑、敛富人财物亦不赀。
嘉宾、尚鹏还,上宗宪侵帑状,计三万三千,他册籍沉灭。
宗宪自辩,言:“臣为国除贼,用间用饵,非小惠不成大谋。
”帝以为然,更慰谕之。
寻上疏,请得节制巡抚及操江都御史,如三边故事。
帝即晋兵部尚书,如其请。
复献白龟二、五色芝五。
帝为谢玄告庙如前,赉宗宪加等。
明年,江西盗起,又兼制江西。
未至,总兵官戚继光已平贼。
九月奏言:“贼屡犯宁、台、温,我师前后俘斩一千四百有奇,贼悉荡平。
”帝悦,加少保。
两广平巨盗张琏,亦论宗宪功。
时嵩已败,大学士徐阶曰:“两广平贼,浙何与焉?”仅赐银币。
未几,南京给事中陆凤仪劾其党严嵩及奸欺贪淫十大罪,得旨逮问。
及宗宪至,帝曰:“宗宪非嵩党。
朕拔用八九年,人无言者。
自累献祥瑞,为群邪所疾。
且初议获直予五等封,今若加罪,后谁为我任事者?其释令闲住。
”久之,以万寿节献秘术十四。
帝大悦,将复用矣。
会御史汪汝正籍罗龙文家,上宗宪手书,乃被劾时自拟旨授龙文以达世蕃者,遂逮下狱。
宗宪自叙平贼功,言以献瑞得罪言官,且讦汝正受赃事。
帝终怜之,并下汝正狱。
宗宪竟瘐死,汝正得释。
万历初,复官,谥襄懋。
阮鹗者,桐城人,官浙江提学副使。
时倭薄杭州,乡民避难入城者,有司拒不许入。
鹗手剑开门纳之,全活甚众。
以附文华、宗宪得超擢右佥都御史,代宗宪巡抚浙江。
又以文华言,特设福建巡抚,即以命鹗。
初在浙不主抚,自桐乡被围,惧甚。
寇犯福州,赂以罗绮、金花及库银数万,又遗巨舰六艘,俾载以走。
不能措一筹,而敛括民财动千万计,帷帟盘盂率以锦绮金银为之。
御史宋仪望等交章劾,逮下刑部。
严嵩为属法司,仅黜为民。
所侵饷数,浮于宗宪,追还之官。
曹邦辅,字子忠,定陶人。
嘉靖十一年进士。
历知元城、南和,以廉干称。
擢御史,巡视河东盐政。
巡按陕西,劾总督张珩等冒功,皆谪戍。
出为湖广副使,补河南。
柘城贼师尚诏反,陷归德。
检校董纶率民兵巷战,手刃数贼,与其妻贾氏俱死之。
又陷柘城,劫举人陈闻诗为帅。
不听,斩从者胁之。
闻诗绐曰:“必欲我行,毋杀人,毋纵火。
”贼许诺,拥上马。
不食三日,至鹿邑自缢。
贼围太康,都指挥尚允绍与战鄢陵,败绩。
允绍复击贼于霍山,贼围之,兵无敢进。
邦辅斩最后者,士卒竞进。
贼大溃,擒斩六百余人。
尚诏走莘县,被擒。
贼起四十余日,破府一,县八,杀戳十余万。
邦辅亟战,歼之。
诏赉银币,擢山西右参政,迁浙江按察使。
三十四年拜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
倭聚柘林。
其党自绍兴窜,转掠杭、严、徽、宁、太平,遂犯南京,破溧水,抵宜兴。
为官军所迫,奔浒墅。
副总兵俞大猷、副使任环数邀击之,而柘林余贼已进据陶宅。
邦辅督副使王崇古围之,佥事董邦政、把总娄宇协剿。
贼走太湖,追及之,尽歼其众。
副将何卿师溃,邦辅援之。
以火器破贼舟,前后俘斩六百余人。
侍郎赵文华欲攘其功,邦辅捷书先奏,文华大恨。
既而与浙江巡按御史胡宗宪会邦辅攻陶宅贼,诸营皆溃。
贼退,邦辅进攻之,复败,坐夺俸。
文华奏邦辅避难击易,致师后期,总督杨宜亦奏邦辅故违节制。
给事中夏栻、孙浚争之,得无罪。
文华还京,奏余贼且尽,而巡按御史周如斗又奏失事状,帝颇疑文华。
文华因言:“贼易灭,督抚非人,致败。
臣昔论邦辅,栻、浚遂媒孽臣。
东南涂炭何时解?”乃逮系邦辅,谪戍朔州。
隆庆元年,杨博为吏部,起邦辅左副都御史,协理院事。
进兵部右侍郎,理戎政。
寻以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军务。
言修治边墙非上策,宜急练兵;兵练而后边事可议。
以给事中张卤言,召为右都御史,掌院事。
帝以京营事重,更协理为阅视,令付大臣知兵者,遂以左都御史召还,任之。
已,从恭顺侯吴继爵言,复改阅视为提督。
未几,转南京户部尚书。
奏督仓主事张振选不奉约束。
吏部因言:“往昔执政喜人悦己,属吏恃为奥援。
构陷堂上官,至屈体降意,倒置名分。
在外巡按御史亦曲庇进士推知,监司贤不肖出其口吻。
害政无甚于此。
”穆宗深然其言,为黜振选,饬内外诸司,然迄不能变。
邦辅累乞骸骨,不听。
万历元年给由赴阙,复以病求去,且言辛爱有窥觎志,宜慎防之。
遂致仕去。
居三年,卒。
赠太子少保。
邦辅廉峻。
自吴中被逮时,有司上所储俸钱,挥之去。
历官四十年,家无余赀。
抚、按奏其状,诏遣右评事刘叔龙为营坟墓。
任环,字应乾,长治人。
嘉靖二十三年进士。
历知黄平、沙河、滑县,并有能名。
迁苏州同知。
倭患起,长吏不娴兵革。
环性慷慨,独以身任之。
三十二年闰三月御贼宝山洋,小校张治战死。
环奋前搏贼,相持数日,贼遁去。
寻犯太仓,环驰赴之。
尝遇贼,短兵接,身被三创几殆。
宰夫捍环出,死之,贼亦引去。
已而复至,裹疮出海击之。
怒涛作,操舟者失色。
环意气弥厉,竟败贼,俘斩百余。
复连战阴沙、宝山、南沙,皆捷。
擢按察佥事,整饬苏、松二府兵备。
倭剽掠厌,悉归,惟南沙三百人舟坏不能去,环与总兵官汤克宽列兵守之。
数月,贼大至,与旧倭合,掠华亭、上海。
环等被劾,得宥。
逾年,贼犯苏州。
城闭,乡民绕城号。
环尽纳之,全活数万计。
副将解明道击退贼,论前后功,进环右参政。
贼掠常熟,环率知县王鈇破其巢,焚舟二十七。
未几,贼掠陆泾坝,都督周于德败绩。
环偕总兵官俞大猷击败之,焚舟三十余。
贼犯吴江,环、大猷击败之莺脰湖,贼奔嘉兴。
顷之,三板沙贼夺民舟出海,环、大猷击败之马迹山。
其别部屯嘉定者,火爇之,尽死。
论功,荫一子副千户。
母忧夺哀。
贼屯新场,环与都司李经等率永顺、保靖兵攻之,中伏,保靖土舍、彭翅等皆死,环停俸戴罪。
贼平,乞终制,许之。
逾二年卒、年四十。
给事中徐师曾颂其功,诏赠光禄卿,再荫一子副千户,建祠苏州,春秋致祭。
环在行间,与士卒同寝食,所得赐予悉分给之。
军事急,终夜露宿,或数日绝餐。
尝书姓名于肢体曰:“战死,分也。
先人遗体,他日或收葬。
”将士皆感激,故所向有功。
时休宁吴成器由小吏为会稽典史。
倭三百余劫会稽,为官军所逐,走登龛山。
成器遮击,尽殪之。
未几,又破贼曹娥江,擢浙江布政司经历。
遭丧,总督胡宗宪奏留之。
擢绍兴通判。
论功,进秩二级。
成器与贼大小数十战皆捷。
身先士卒,进止有方略,所部无秋毫犯。
士民率于其战处立祠祀之。
李遂,字邦良,丰城人。
弱冠,从欧阳德学。
登嘉靖五年进士,授行人。
历刑部郎中。
锦衣卫送盗十三人,遂惟抵一人罪,余皆辨释。
东宫建,赦天下。
遂请列“大礼”大狱诸臣于赦令中,尚书聂贤惧不敢,乃与同官卢蕙请于都御史王廷相,廷相从之。
事虽报罢,议者嘉焉。
俄调礼部,忤尚书夏言。
因事劾之,下诏狱,谪湖州同知。
三迁衢州知府,擢苏、松兵备副使。
屡迁广东按察使。
释囚八百余人。
进山东右布政使。
江洋多盗,遂迁右佥都御史提督操江。
军政明,盗不敢发。
俺答犯京师,召遂督苏州军饷。
未谢恩,请关防符验用新衔。
帝怒,削其籍。
三十六年,倭扰江北。
廷议以督漕都御史兼理巡抚不暇办寇,请特设巡抚,乃命遂以故官抚凤阳四府。
时淮、扬三中倭,岁复大水,且日役民輓大木输京师。
遂请饷增兵,恤民节用,次第画战守计。
三十八年四月,倭数百艘寇海门。
遂语诸将曰:“贼趋如皋,其众必合。
合则侵犯之路有三:由泰州逼天长、凤、泗,陵寝惊矣;由黄桥逼瓜、仪,以摇南都,运道梗矣;若从富安沿海东至庙湾,则绝地也。
”乃命副使刘景韶、游击丘升扼如皋,而身驰泰州当其冲。
时贼势甚盛,副将邓城之败绩,指挥张谷死焉。
贼知如皋有备,将犯泰州,遂急檄景韶、升遏贼。
连战丁堰、海安、通州,皆捷。
贼沿海东掠,遂喜曰:“贼无能为矣。
”令景韶、升尾之,而致贼于庙湾。
复虑贼突淮安,乃夜半驰入城。
贼寻至,遂督参将曹克新等御之姚家荡。
通政唐顺之、副总兵刘显来援,贼大败走,以余众保庙湾。
景韶亦败贼印庄,追奔至新河口,焚斩甚众。
庙湾贼据险不出,攻之月余不克。
遂令景韶塞堑、夷木压垒陈,火焚其舟,贼乘夜雨潜遁。
官军据其巢,追奔至虾子港,江北倭悉平。
帝大喜,玺书奖励。
贼驻崇明三沙者,将犯扬州。
景韶战连胜,围之刘庄。
会刘显来援,遂檄诸军尽属显。
攻破其巢,追奔白驹场,贼尽殄。
时遂已迁南京兵部侍郎。
论功,予一子官,赉银币。
御史陈志勘上遂平倭功,前后二十余战,斩获三千八百有奇。
再予一子世千户,增俸二级。
莅南京甫数月,振武营军变。
振武营者,尚书张鏊募健儿以御倭。
素骄悍。
旧制,南军有妻者,月粮米一石;无者,减其四;春秋二仲月,米石折银五钱。
马坤掌南户部,奏减折色之一,督储侍郎黄懋官又奏革募补者妻粮,诸军大怨。
代坤者蔡克廉方病,诸军以岁饥求复折色故额于懋官。
懋官不可,给饷又逾期。
三十九年二月都肄日,振武卒鼓噪懋官署。
懋官急招鏊及守备太监何绶、魏国公徐鹏举、临淮侯李庭竹及遂至,诸营军已甲而入。
予之银,争攫之。
懋官见势汹汹,越垣投吏舍,乱卒随及。
鹏举、鏊慰解不听,竟戕懋官,裸其尸于市。
绶、鹏举遣吏持黄纸,许给赏万金,卒辄碎之。
至许犒十万金,乃稍定。
明日,诸大臣集守备厅,乱卒亦集。
遂大言曰:“黄侍郎自越墙死,诸军特不当残辱之。
吾据实奏朝廷,不以叛相诬也。
”因麾众退,许复妻粮及故额,人畀之一金补折价,始散。
遂乃托病闭阁,给免死券以慰安之,而密谕营将掩捕首恶二十五人,系狱。
诏追褫懋官及克廉职,罢绶、庭竹、鏊,任鹏举如故,遂以功议擢。
止诛叛卒三人,余戍边卫,而三人已前死。
遂叹曰:“兵自此益骄矣。
”未几,江东代鏊为尚书。
江北池河营卒以千户吴钦革其帮丁,殴而缚之竿。
帮丁者,操守卒给一丁,资往来费也。
遂已召拜兵部左侍郎,以言官荐擢南京参赞尚书,镇抚之。
营卒惑妖僧绣头,复倡讹言。
遂捕斩绣头,申严什伍,书其名籍、年貌,系牌腰间,军乃戢。
既又奏调镇武军护陵寝,一日散千人,留都自是无患。
越四年,以老致仕。
遂博学多智,长于用兵,然亦善逢迎。
帝将重建三殿,遂奏五河县泗水中涌大杉一,此川泽效灵,为圣主鼎新助,帝大喜。
又进白兔,帝为遣官告庙。
由此益眷遇。
卒,赠太子太保,谥襄敏。
弟逢,字邦吉。
由进士为吏科给事中。
侍郎刘源清下吏,逢救之,并系,得释。
进户科左给事中。
偕同官谏南巡,下诏狱,谪永福典史。
终德安知府。
遂子材,自有传。
唐顺之,字应德,武进人。
祖贵,户科给事中。
父宝,永州知府。
顺之生有异廪。
稍长,洽贯群籍。
年三十二,举嘉靖八年会试第一,改庶吉士。
座主张璁疾翰林,出诸吉士为他曹,独欲留顺之。
固辞,乃调兵部主事。
引疾归。
久之,除吏部。
十二年秋,诏选朝官为翰林,乃改顺之编修,校累朝实录。
事将竣,复以疾告,璁持其疏不下。
有言顺之欲远璁者,璁发怒,拟旨以吏部主事罢归,永不复叙。
至十八年选宫僚,乃起故官兼春坊右司谏。
与罗洪先、赵时春请朝太子,复削籍归。
卜筑阳羡山中,读书十余年。
中外论荐,并报寝。
倭躏江南北。
赵文华出视师,疏荐顺之。
起南京兵部主事。
父忧未终,不果出。
免丧,召为职方员外郎,进郎中。
出核蓟镇兵籍,还奏缺伍三万有奇,见兵亦不任战,因条上便宜九事。
总督王忬以下俱贬秩。
寻命往南畿、浙江视师,与胡宗宪协谋讨贼。
顺之以御贼上策,当截之海外,纵使登陆,则内地咸受祸。
乃躬泛海,自江阴抵蛟门大洋,一昼夜行六七百里。
从者咸惊呕,顺之意气自如。
倭泊崇明三沙,督舟师邀之海外。
斩馘一百二十,沉其舟十三。
擢太仆少卿。
宗宪言顺之权轻,乃加右通政。
顺之闻贼犯江北,急令总兵官卢镗拒三沙,自率副总兵刘显驰援,与凤阳巡抚李遂大破之姚家荡。
贼窘,退巢庙湾。
顺之薄之,杀伤相当。
遂欲列围困贼,顺之以为非计,麾兵薄其营,以火炮攻之,不能克。
三沙又屡告急,顺之乃复援三沙,督镗、显进击,再失利。
顺之愤,亲跃马布阵。
贼构高楼望官军,见顺之军整,坚壁不出。
显请退师,顺之不可,持刀直前,去贼营百余步。
镗、显惧失利,固要顺之还。
时盛暑,居海舟两月,遂得疾,返太仓。
李遂改官南京,即擢顺之右佥都御史,代遂巡抚。
顺之疾甚,以兵事棘,不敢辞。
渡江,贼已为遂等所灭。
淮、扬适大饥,条上海防善后九事。
三十九年春,汛期至。
力疾泛海,度焦山,至通州卒,年五十四。
讣闻,予祭葬。
故事:四品但赐祭。
顺之以劳得赐葬云。
顺之于学无所不窥。
自天文、乐律、地理、兵法、弧矢、勾股、壬奇、禽乙,莫不究极原委。
尽取古今载籍,剖裂补缀,区分部居,为《左》、《右》、《文》、《武》、《儒》、《稗》六《编》传于世,学者不能测其奥也。
为古文,洸洋纡折有大家风。
生平苦节自厉,辍扉为床,不饰裀褥。
又闻良知说于王畿,闭户兀坐,匝月忘寝,多所自得。
晚由文华荐,商出处于罗洪先。
洪先曰:“向已隶名仕籍,此身非我有,安得侔处士?”顺之遂出,然闻望颇由此损。
崇祯中,追谥襄文。
子鹤徵,隆庆五年进士。
历官太常卿。
亦以博学闻。
赞曰:朱纨欲严海禁,以绝盗源,其论甚正。
顾指斥士大夫,令不能堪,卒为所龁龉,愤惋以死。
气质之为累,悲夫!当寇患孔炽,扑灭惟恐不尽,便宜行诛,自其职尔,而以为罪,则任法之过也。
张经功不赏,而以冤戮,稔倭毒而助之攻,东南涂炭数十年。
谗贼之罪,可胜诛哉!宗宪以奢黩蒙垢。
然令徐海、汪直之徒不死,贻患更未可知矣。
曹邦辅、任环战功可纪,李遂、唐顺之捍御得宜。
而邦辅之平师尚诏,李遂之靖乱卒,其功尤著。
以其始终倭事,故并列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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