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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二十三

○薛收 兄子元敬 收子元超 从子稷姚思廉 颜师古 弟相时令 狐德棻 邓世隆 顾胤 李延寿 李仁实等附孔颖达 司马才章 王恭马嘉 运等附薛收,字伯褒,蒲州汾阴人,隋内史侍郎道衡子也。
事继从父孺以孝闻。
年十 二,解属文。
以父在隋非命,乃洁志不仕。
大业末,郡举秀才,固辞不应。
义旗起, 遁于首阳山,将协义举。
蒲州通守尧君素潜知收谋,乃遣人迎收所生母王氏置城内, 收乃还城。
后君素将应王世充,收遂逾城归国。
秦府记室房玄龄荐之于太宗,即日 召见,问以经略,收辩对纵横,皆合旨要。
授秦府主簿,判陕东道大行台金部郎中。
时太宗专任征伐,檄书露布,多出于收。
言辞敏速,还同宿构,马上即成,曾无点 窜。
太宗讨王世充也,窦建德率兵来拒,诸将皆以为宜且退军,以观贼形势。
收独 建策曰:“世充据有东都,府库填积,其兵皆是江淮精锐,所患者在于乏食,是以 为我所持,求战不可。
建德亲总军旅,来拒我师,亦当尽彼骁雄,期于奋决。
若纵 其至此,两寇相连,转河北之粮以相资给,则伊、洛之间战斗不已。
今宜分兵守营, 深其沟防,即世充欲战,慎勿出兵。
大王亲率猛锐,先据成皋之险,训兵坐甲,以 待其至。
彼以疲弊之师,当我堂堂之势,一战必克。
建德即破,世充自下矣。
不过 两旬,二国之君,可面缚麾下。
若退兵自守,计之下也。
”太宗纳之,卒擒建德。
东都平,太宗入观隋氏宫室,嗟后主罄人力以逞奢侈。
收进曰:“窃闻峻宇雕墙, 殷辛以灭;土阶茅栋,唐尧以昌。
秦帝增阿房之饰,汉后罢露台之费,故汉祚延而 秦祸速,自古如此。
后主曾不能察,以万乘之尊,困一夫之手,使土崩瓦解,取讥 后代,以奢虐所致也。
”太宗悦其对。
及军还,授天策府记室参军。
太宗初授天策 上将、尚书令,命收与世南并作第一让表,竟用收者。
太宗曾侍高祖游后园中,获 白鱼,命收为献表,收援笔立就,不复停思,时人推其二表赡而速。
从平刘黑闼, 封汾阴县男。
武德六年,以本官兼文学馆学士,与房玄龄、杜如晦特蒙殊礼,受心 腹之寄。
又尝上书谏猎,太宗手诏曰:“览读所陈,实悟心胆,今日成我,卿之力 也。
明珠兼乘,岂比来言,当以诫心,书何能尽!今赐卿黄金四十铤,以酬雅意。
” 七年,寝疾,太宗遣使临问,相望于道。
寻命舆疾诣府,太宗亲以衣袂抚收,论叙 生平,潸然流涕。
寻卒,年三十三。
太宗亲自临哭。
哀恸左右。
与收从父兄子元敬 书曰:“吾与卿叔共事,或军旅多务,或文咏从容。
何尝不驱驰经略,款曲襟抱? 比虽疾苦,日冀痊除,何期一朝,忽成万古!追寻痛惋,弥用伤怀。
且闻其兒子幼 小,家徒壁立,未知何处安置?宜加安抚,以慰吾怀。
”因使人吊祭,赠物三百段。
及后,遍图学士等形像。
太宗叹曰:“薛收遂成故人,恨不早图其像。
”及登极, 顾谓房玄龄曰:“薛收若在,朕当以中书令处之。
”又尝梦收如平生,又敕有司特 赐其家粟帛。
贞观七年,赠定州刺史。
永徽六年,又赠太常卿,陪葬昭陵。
文集十 卷。
元敬,隋选部侍郎迈子也。
有文学,少与收及收族兄德音齐名,时人谓之“河 东三凤”。
收为长雏,德音为鸑鷟,元敬以年最小为鹓雏。
武德中,元敬为秘书郎, 太宗召为天策府参军,兼直记室。
收与元敬俱为文学馆学士。
时房、杜等处心腹之 寄,深相友托,元敬畏于权势,竟不之狎,如晦常云:“小记室不可得而亲,不可 得而疏。
”太宗入东宫,除太子舍人。
时军国之务,总于东宫,元敬专掌文翰,号 为称职。
寻卒。
收子元超。
元超早孤,九岁袭爵汾阴男。
及长,好学,善属文。
太宗甚重之, 令尚巢剌王女和静县主,累授太子舍人,预撰《晋书》。
高宗即位,擢拜给事中, 时年二十六。
数上书陈君臣政体及时事得失,高宗皆嘉纳之。
俄转中书舍人,加弘 文馆学士,兼修国史。
中书省有一盘石,初,道衡为内史侍郎,尝踞而草制,元超 每见此石,未尝不泫然流涕。
永徽五年,丁母忧解。
明年,起授黄门侍郎,兼检校 太子左庶子。
元超既擅文辞,兼好引寒俊,尝表荐任希古、高智周、郭正一、王义 方、孟利贞等十余人,由是时论称美。
后以疾出为饶州刺史。
三年,拜东台侍郎。
右相李义府以罪配流巂州,旧制,流人禁乘马,元超奏请给之,坐贬为简州刺史。
岁余,西台侍郎上官仪伏诛,又坐与文章款密,配流巂州。
上元初,遇赦还,拜正 谏大夫。
三年,迁中书侍郎,寻同中书门下三品。
时高宗幸温泉校猎,诸蕃酋长亦 持弓矢而从。
元超以为既非族类,深可为虞,上疏切谏,帝纳焉。
时元超特承恩遇, 常召入与诸王同预私宴。
又重其文学政理之才,曾谓元超曰:“长得卿在中书,固 不藉多人也。
”永隆二年,拜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
高宗幸东都,太子于京师监 国,因留元超以侍太子。
帝临行谓元超曰:“朕之留卿,如去一臂。
但吾子未闲庶 务,关西之事,悉以委卿。
所寄既深,不得默尔。
”于是元超表荐郑祖玄、邓玄挺、 崔融为崇文馆学士。
又数上疏谏太子,高宗知而称善,遣使慰谕,赐物百段。
弘道 元年,以疾乞骸,加金紫光禄大夫,听致仕。
其年冬卒,年六十二。
赠光禄大夫、 秦州都督,陪葬乾陵。
文集四十卷。
子曜,亦以文学知名,圣历中,修《三教珠英》, 官至正谏大夫。
元超从子稷。
稷举进士,累转中书舍人。
时从祖兄曜为正谏大夫,与稷俱以辞学知名,同在 两省,为时所称。
景龙末,为谏议大夫、昭文馆学士。
好古博雅,尤工隶书。
自贞 观、永徽之际,虞世南、褚遂良时人宗其书迹,自后罕能继者。
稷外祖魏徵家富图 籍,多有虞、褚旧迹,稷锐精模仿,笔态遒丽,当时无及之者。
又善画,博探古迹。
睿宗在籓,留意于小学,稷于是特见招引,俄又令其子伯阳尚仙源公主。
及践祚, 累拜中书侍郎,与苏颋等对掌制诰。
俄与中书侍郎崔日用参知政事。
睿宗以钟绍京 为中书令,稷劝令礼让,因入言于帝曰:“绍京素无才望,出自胥吏,虽有功勋, 未闻令德。
一朝超居元宰,师长百僚,臣恐清浊同贯,失于圣朝具瞻之美。
”帝然 其言,因绍京表让,遂转为户部尚书。
稷又于帝前面折崔日用,递相短长,由是罢 知政事,迁左散骑常侍,历工部、礼部二尚书。
以翊赞睿宗功封晋国公,赐实封三 百户,除太子少保。
睿宗常召稷入宫中参决庶政,恩遇莫与为比。
及窦怀贞伏诛, 稷以知其谋,赐死于万年县狱中。
子伯阳,以尚公主拜右千牛卫将军、驸马都尉, 亦以功封安邑郡公,别食实封四百户。
及父死,特免坐,左迁晋州员外别驾。
寻而 配徙岭表,在道自杀。
伯阳子谈,开元十六年,尚常山公主,拜驸马都尉、光禄员 外卿,旬日暴卒。
姚思廉,字简之,雍州万年人。
父察,陈吏部尚书;入隋,历太子内舍人、秘 书丞、北绛公,学兼儒史,见重于三代。
陈亡,察自吴兴始迁关中。
思廉少受汉史 于其父,能尽传家业,勤学寡欲,未尝言及家人产业。
在陈为扬州主簿,入隋为汉 王府参军,丁父忧解职。
初,察在陈尝修梁、陈二史,未就,临终令思廉续成其志。
丁继母忧,庐于墓侧,毁瘠加人。
服阕,补河间郡司法书佐。
思廉上表陈父遗言, 有诏许其续成《梁》、《陈史》。
炀帝又令与起居舍人崔祖浚修《区宇图志》。
后 为代王侑侍读。
会义师克京城,侑府僚奔骇,唯思廉侍王,不离其侧。
兵将升殿, 思廉厉声谓曰:“唐公举义,本匡王室,卿等不宜无礼于王。
”众服其言,于是布 列阶下。
高祖闻而义之,许其扶侑至顺阳阁下,泣拜而去。
观者咸叹曰:“忠烈之 士也。
仁者有勇,此之谓乎!”高祖受禅,授秦王文学。
后太宗征徐圆朗,思廉时 在洛阳,太宗尝从容言及隋亡之事,慨然叹曰:“姚思廉不惧兵刃,以明大节,求 诸古人,亦何以加也!”因寄物三百段以遗之,书曰:“想节义之风,故有斯赠。
” 寻引为文学馆学士。
太宗入春宫,迁太子洗马。
贞观初,迁著作郎、弘文馆学士。
写其形像,列于《十八学士图》,令文学褚亮为之赞,曰:“志苦精勤,纪言实录。
临危殉义,余风励俗。
”三年,又受诏与秘书监魏徵同撰梁、陈二史。
思廉又采谢 炅等诸家梁史续成父书,并推究陈事,删益博综顾野王所修旧史,撰成《梁书》五 十卷、《陈书》三十卷。
魏徵虽裁其总论,其编次笔削,皆思廉之功也,赐彩绢五 百段,加通直散骑常侍。
思廉以籓邸之旧,深被礼遇,政有得失,常遣密奏之,思 廉亦直言无隐。
太宗将幸九成宫,思廉谏曰:“离宫游幸,秦皇、汉武之事,固非 尧、舜、禹、汤之所为也。
”言甚切至。
太宗谕曰:“朕有气疾,热便顿剧,固非 情好游赏也。
”因赐帛五十匹。
九年,拜散骑常侍,赐爵丰城县男。
十一年卒。
太 宗深悼惜之,废朝一日,赠太常卿,谥曰康,赐葬地于昭陵。
子处平,官至通事舍 人。
处平子璹、珽,别有传。
颜籀,字师古,雍州万年人,齐黄门侍郎之推孙也。
其先本居琅邪,世仕江左。
及之推,历事周、齐,齐灭,始居关中。
父思鲁,以学艺称,武德初为秦王府记室 参军。
师古少传家业,博览群书,尤精诂训,善属文。
隋仁寿中,为尚书左丞李纲 所荐,授安养尉。
尚书左仆射杨素见师古年弱貌羸,因谓曰:“安养剧县,何以克 当?”师古曰:“割鸡焉用牛刀。
”素奇其对。
到官果以干理闻。
时薛道衡为襄州 总管,与高祖有旧,又悦其才,有所缀文,尝使其掎摭疵病,甚亲昵之。
寻坐事免, 归长安,十年不得调,家贫,以教授为业。
及起义,师古至长春宫谒见,授朝散大夫。
从平京城,拜敦煌公府文学,转起 居舍人,再迁中书舍人,专掌机密。
于时军国多务,凡有制诰,皆成其手。
师古达 于政理,册奏之工,时无及者。
太宗践祚,擢拜中书侍郎,封琅邪县男。
以母忧去 职。
服阕,复为中书侍郎。
岁余,坐事免。
太宗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讹谬,令师 古于秘书省考定《五经》,师古多所厘正,既成,奏之。
太宗复遣诸儒重加详议, 于时诸儒传习已久,皆共非之。
师古辄引晋、宋已来古今本,随言晓答,援据详明, 皆出其意表,诸儒莫不叹服。
于是兼通直郎、散骑常侍,颁其所定之书于天下,令 学者习焉。
贞观七年,拜秘书少监,专典刊正。
所有奇书难字,众所共惑者,随疑 剖析,曲尽其源。
是时多引后进之士为雠校,师古抑素流,先贵势,虽富商大贾亦 引进之,物论称其纳贿,由是出为郴州刺史。
未行,太宗惜其才,谓之曰“卿之学 识,良有可称,但事亲居官,未为清论所许。
今之此授,卿自取之。
朕以卿曩日任 使,不忍遐弃,宜深自诫励也。
”于是复以为秘书少监。
师古既负其才,又早见驱 策,累被任用,及频有罪谴,意甚丧沮。
自是阖门守静,杜绝宾客,放志园亭,葛 巾野服。
然搜求古迹及古器,耽好不已。
俄又奉诏与博士等撰定《五礼》,十一年, 《礼》成,进爵为子。
时承乾在东宫,命师古注班固《汉书》,解释详明,深为学 者所重。
承乾表上之,太宗令编之秘阁,赐师古物二百段、良马一匹。
十五年,太 宗下诏,将有事于泰山,所司与公卿并诸儒博士详定仪注。
太常卿韦挺、礼部侍郎 令狐德棻为封禅使,参考其仪,时论者竞起异端。
师古奏曰:“臣撰定《封禅仪注 书》在十一年春,于时诸儒参详,以为适中。
”于是诏公卿定其可否,多从师古之 说,然而事竟不行。
师古俄迁秘书监、弘文馆学士。
十九年,从驾东巡,道病卒, 年六十五,谥曰戴。
有集六十卷。
其所注《汉书》及《急就章》,大行于世。
永徽 三年,师古子扬庭为符玺郎,又表上师古所撰《匡谬正俗》八卷。
高宗下诏付秘书 阁,仍赐扬庭帛五十匹。
师古弟相时,亦有学业。
武德中,与房玄龄等为秦府学士。
贞观中,累迁谏议 大夫,拾遗补阙,有诤臣之风。
寻转礼部侍郎。
相时羸瘠多疾病,太宗常使赐以医 药。
性仁友,及师古卒,不胜哀慕而卒。
师古叔父游秦,武德初累迁廉州刺史,封 临沂县男。
时刘黑闼初平,人多以强暴寡礼,风俗未安,游秦抚恤境内,敬让大行。
邑里歌曰:“廉州颜有道,性行同庄、老。
爱人如赤子,不杀非时草。
”高祖玺书 劳勉之。
俄拜郓州刺史,卒于官。
撰《汉书决疑》十二卷,为学者所称,后师古注 《汉书》,亦多取其义耳。
令狐德棻,宜州华原人,隋鸿胪少卿熙之子也。
先居燉煌,代为河西右族。
德 棻博涉文史,早知名。
大业末,为药城长,以世乱不就职。
及义旗建,淮安王神通 据太平宫,自称总管,以德棻为记室参军。
高祖入关,引直大丞相府记室。
武德元 年,转起居舍人,甚见亲待。
五年,迁秘书丞,与侍中陈叔达等受诏撰《艺文类聚》。
高祖问德棻曰:“比者,丈夫冠、妇人髻,竞为高大,何也?”对曰:“在人之身, 冠为上饰,所以古人方诸君上。
昔东晋之末,君弱臣强,江左士女,皆衣小而裳大。
及宋武正位之后,君德尊严,衣服之制,俄亦变改。
此即近事之征。
”高祖然之。
时承丧乱之余,经籍亡逸,德棻奏请购募遗书。
重加钱帛,增置楷书,令缮写。
数 年间,群书略备。
德棻尝从容言于高祖曰:“窃见近代已来,多无正史,梁、陈及 齐,犹有文籍。
至周、隋遭大业离乱,多有遗阙。
当今耳目犹接,尚有可凭,如更 十数年后,恐事迹湮没。
陛上既受禅于隋,复承周氏历数,国家二祖功业,并在周 时。
如文史不存,何以贻鉴今古?如臣愚见,并请修之。
”高祖然其奏,下诏曰:司典序言,史官记事,考论得失,究尽变通。
所以裁成义类,惩恶劝善,多识 前古,贻鉴将来。
伏羲以降,周、秦斯及,两汉传绪,三国受命,迄于晋、宋,载 籍备焉。
自有魏南徙,乘机抚运,周、隋禅代,历世相仍。
梁氏称邦,跨据淮海; 齐迁龟鼎,陈建皇宗,莫不自命正朔,绵历岁祀,各殊徽号,删定礼仪。
至于发迹 开基,受终告代,嘉谋善政,名臣奇士,立言著绩,无乏于时。
然而简牍未编,纪 传咸阙,炎凉已积,谣俗迁讹。
余烈遗风,倏焉将坠。
朕握图驭宇,长世字人,方 立典谟,永垂宪则。
顾彼湮落,用深轸悼,有怀撰次,实资良直。
中书令萧瑀、给 事中王敬业、著作郎殷闻礼可修魏史,侍中陈叔达、秘书丞令狐德棻、太史令庾俭 可修周史,兼中书令封德彝、中书舍人颜师古可修隋史,大理卿崔善为、中书舍人 孔绍安、太子洗马萧德言可修梁史,太子詹事裴矩、兼吏部郎中祖孝孙、前秘书丞 魏徵可修齐史,秘书监窦璡、给事中欧阳询、秦王文学姚思廉可修陈史。
务加详核, 博采旧闻,义在不刊,书法无隐。
瑀等受诏,历数年,竟不能就而罢。
贞观三年,太宗复敕修撰,乃令德棻与秘 书郎岑文本修周史,中书舍人李百药修齐史,著作郎姚思廉修梁、陈史,秘书监魏 徵修隋史,与尚书左仆射房玄龄总监诸代史。
众议以魏史既有魏收、魏彦二家,已 为详备,遂不复修。
德棻又奏引殿中侍御史崔仁师佐修周史,德棻仍总知类会梁、 陈、齐、隋诸史。
武德已来创修撰之源,自德棻始也。
六年,累迁礼部侍郎,兼修 国史,赐爵彭阳男。
十年,以修周史赐绢四百匹。
十一年,修《新礼》成,进爵为 子。
又以撰《氏族志》成,赐帛二百匹。
十五年,转太子右庶子。
承乾败,随例除 名。
十八年,起为雅州刺史,以公事免。
寻有诏改撰《晋书》,房玄龄奏德棻令预 修撰,当时同修一十八人,并推德棻为首,其体制多取决焉。
书成,除秘书少监。
永徽元年,又受诏撰定律令,复为礼部侍郎,兼弘文馆学士,监修国史及《五 代史志》。
寻迁太常卿,兼弘文馆学士。
时高宗初嗣位,留心政道,尝召宰臣及弘 文馆学士于中华殿而问曰:“何者为王道;霸道?又孰为先后?”德棻对曰:“王 道任德,霸道任刑。
自三王已上,皆行王道;唯秦任霸术,汉则杂而行之;魏、晋 已下,王、霸俱失。
如欲用之,王道为最,而行之为难。
”高宗曰:“今之所行, 何政为要?”德棻对曰:“古者为政,清其心,简其事,以此为本。
当今天下无虞, 年谷丰稔,薄赋敛,少征役,此乃合于古道。
为政之要道,莫过于此。
”高宗曰: “政道莫尚于无为也。
”又问曰:“禹、汤何以兴?桀、纣何以亡?”德棻对曰: “《传》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
’二主惑于 妹喜、妲己,诛戮谏者,造砲烙之刑,是其所以亡也。
”高宗甚悦,既罢,各赐以 缯彩。
四年,迁国子祭酒,以修贞观十三年以后实录功,赐物四百段,兼授崇贤馆 学士。
寻又撰《高宗实录》三十卷,进爵为公。
龙朔二年,表请致仕,许之,仍加 金紫光禄大夫。
乾封元年,卒于家,年八十四,谥曰宪。
德棻暮年尤勤于著述,国 家凡有修撰,无不参预。
自武德已后,有邓世隆、顾胤、李延寿、李仁实前后修撰国史,颇为当时所称。
邓世隆者,相州人也。
大业末,王世充兄子太,守河阳,引世隆为宾客,大见 亲遇。
及太宗攻洛阳,遣书谕太,世隆为复书,言辞不逊。
洛阳平后,世隆惧罪, 变姓名,自号隐玄先生,窜于白鹿山。
贞观初,征授国子主簿,与崔仁师、慕容善 行、刘顗、庾安礼、敬播等俱为修史学士。
世隆负宿罪,犹不自安。
太宗闻之,遣 房玄龄谕之曰:“尔为王太作书,诚合重罪,但各为其主,于朕岂有恶哉?朕今为 天子,何能追责匹夫之过?尔宜坦然,勿怀危惧也。
”擢授著作佐郎,历卫尉丞。
初,太宗以武功定海内,栉风沐雨,不暇于诗书。
暨于嗣业,进引忠良,锐精思政。
数年之后,道致隆平,遂于听览之暇,留情文史。
叙事言怀,时有构属,天才宏丽, 兴托玄远。
贞观十三年,世隆上疏请编录御集,太宗竟不许之。
世隆又采隋代旧事, 撰为《东都记》三十卷。
迁著作郎。
寻卒。
顾胤者,苏州吴人也。
祖越,陈给事黄门侍郎。
父览,隋秘书学士。
胤,永徽 中历迁起居郎,兼修国史。
撰《太宗实录》二十卷成,以功加朝散大夫,授弘文馆 学士。
以撰武德、贞观两朝国史八十卷成,加朝请大夫,封余杭县男,赐帛五百段。
龙朔三年,迁司文郎中。
寻卒。
胤又撰《汉书古今集》二十卷,行于代。
子琮,长 安中为天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李延寿者,本陇西著姓,世居相州。
贞观中,累补太子典膳丞、崇贤馆学士, 尝受诏与著作佐郎敬播同修《五代史志》,又预撰《晋书》,寻转御史台主簿,兼 直国史。
延寿尝撰《太宗政典》三十卷表上之。
历迁符玺郎,兼修国史,寻卒。
调 露中,高宗尝观其所撰《政典》,叹美久之,令藏于秘阁,赐其家帛五十段。
延寿 又尝删补宋、齐、梁、陈及魏、齐、周、隋等八代史,谓之《南北史》,凡一百八 十卷,颇行于代。
李仁实,魏州顿丘人。
官至左史。
尝著《格论》三卷、《通历》八卷、《戎州 记》,并行于时。
孔颖达,字仲达,冀州衡水人也。
祖硕,后魏南台丞。
父安,齐青州法曹参军。
颖达八岁就学,日诵千余言。
及长,尤明《左氏传》、《郑氏尚书》、《王氏易》、 《毛诗》、《礼记》,兼善算历,解属文。
同郡刘焯名重海内,颖达造其门。
焯初 不之礼,颖达请质疑滞,多出其意表,焯改容敬之。
颖达固辞归,焯固留不可。
还 家,以教授为务。
隋大业初,举明经高第,授河内郡博士。
时炀帝征诸郡儒官集于 东都,令国子秘书学士与之论难,颖达为最。
时颖达少年,而先辈宿儒耻为之屈, 潜遣刺客图之。
礼部尚书杨玄感舍之于家,由是获免。
补太学助教。
属隋乱,避地 于武牢。
太宗平王世充,引为秦府文学馆学士。
武德九年,擢授国子博士。
贞观初, 封曲阜县男,转给事中。
时太宗初即位,留心庶政,颖达数进忠言,益见亲待。
太 宗尝问曰:“《论语》云:‘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
’何 谓也?”颖达对曰:“圣人设教,欲人谦光。
己虽有能,不自矜大,仍就不能之人 求访能事。
己之才艺虽多,犹以为少,仍就寡少之人更求所益。
己之虽有,其状若 无。
己之虽实,其容若虚。
非唯匹庶,帝王之德,亦当如此。
夫帝王内蕴神明,外 须玄默,使深不可测,度不可知。
《易》称‘以蒙养正,以明夷莅众’,若其位居 尊极,炫耀聪明,以才凌人,饰非拒谏,则上下情隔,君臣道乖。
自古灭亡,莫不 由此也。
”太宗深善其对。
六年,累除国子司业。
岁余,迁太子右庶子,仍兼国子 司业。
与诸儒议历及明堂,皆从颖达之说。
又与魏徵撰成《隋史》,加位散骑常侍。
十一年,又与朝贤修定《五礼》,所有疑滞,咸谘决之。
书成,进爵为子,赐物三 百段。
庶人承乾令撰《孝经义疏》,颖达因文见意,更广规讽之道,学者称之。
太 宗以颖达在东宫数有匡谏,与左庶子于志宁各赐黄金一斤、绢百匹。
十二年,拜国 子祭酒,仍侍讲东宫。
十四年,太宗幸国学观释奠,命颖达讲《孝经》,既毕,颖 达上《释奠颂》,手诏褒美。
后承乾不循法度,颖达每犯颜进谏。
承乾乳母遂安夫 人谓曰:“太子成长,何宜屡致面折?”颖达对曰:“蒙国厚恩,死无所恨。
”谏 诤逾切,承乾不能纳。
先是,与颜师古、司马才章、王恭、王琰等诸儒受诏撰定 《五经》义训,凡一百八十卷,名曰《五经正义》。
太宗下诏曰:“卿等博综古今, 义理该洽,考前儒之异说,符圣人之幽旨,实为不朽。
”付国子监施行,赐颖达物 三百段。
时又有太学博士马嘉运驳颖达所撰《正义》,诏更令详定,功竟未就。
十 七年,以年老致仕。
十八年,图形于凌烟阁,赞曰:“道光列第,风传阙里。
精义 霞开,掞辞飚起。
”二十二年卒,陪葬昭陵,赠太常卿,谥曰宪。
司马才章者,魏州贵乡人也。
父烜,博涉《五经》,善纬候。
才章少传其业。
隋末为郡博士,贞观六年,左仆射房玄龄荐之,屡蒙召问,擢授国子助教,论议该 洽,学者称之。
王恭者,滑州白马人也。
少笃学,博涉《六经》。
每于乡闾教授,弟子自远方 至数百人。
贞观初,征拜太学博士,其所讲《三礼》,皆别立义证,甚为精博。
盖 文懿、文达等皆当时大儒,罕所推借,每讲《三礼》,皆遍举先达义,而亦暢恭所 说。
马嘉运者,魏州繁水人也。
少出家为沙门,明于《三论》。
后更还俗,专精儒 业,尤善论难。
贞观初,累除越王东阁祭酒。
顷之,罢归,隐居白鹿山。
十一年, 召拜太学博士,兼弘文馆学士,预修《文思博要》。
嘉运以颖达所撰《正义》颇多 繁杂,每掎摭之,诸儒亦称为允当。
高宗居春宫,引为崇贤馆学士。
数与洗马秦暐 侍讲殿中,甚蒙礼异。
十九年,迁国子博士卒。
史臣曰:唐德勃兴,英儒间出,佐命协力,实有其人。
薛收左右厥猷,经谋雅 道,不幸短命,歼我良士。
上言“恨不图形,若在,当以中书令处之”,才可知矣。
元敬藻翰明敏,而畏权势,竟不狎房、杜,深沉至慎,不亦优哉!元超藉父风望, 弼亮宏略,谅非其罪,而再迁流。
及登大任,益有嘉谋,汲引多才,以隆弘纳,其 感恩之重,时其闻诸?有始有卒,其殆庶几乎!稷出自名家,涉于大用,及自贻谋 衅,如贞亮何?姚思廉笃学寡欲,受汉史于家尊,果执明义,临大节而不可夺。
及 笔削成书,箴规翊圣,言其命世,亦当仁乎!师古家籍儒风,该博经义,至于详注 史策,探测典礼,清明在躬,天有才格。
然而三黜之负,竟在时讥,孔子曰“才难”, 不其然乎?令狐德棻贞度应时,待问平直。
征旧史,修新礼,以暢国风;辨治乱, 谈王霸,以资帝业。
“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其斯之谓欤!邓世隆国史时誉,固 有谅直。
其复书不逊,何不知之甚也!上疏请编御集,其弼直乎!顾胤清芬,可观 彝范,积善余庆,其有子哉!李延寿研考史学,修撰删补,克成大典,方之班、马, 何代无人?仁实据摭,抑又次焉。
孔颖达风格高爽,幼而有闻,探赜明敏,辨析应 对,天有通才。
人道恶盈,必有毁讦,及《正义》炳焕,乃异人也,虽其掎摭,亦 何损于明?司马才章藉时崇儒,明核致业;王恭弘阐声教,礼学研详;马嘉运达识 自通,克成典雅。
并符才用,润色丹青,其掎摭繁杂,盖求备者也。
赞曰:河东三凤,俱瑞黄图。
棻为良史,颖实名儒。
解经不穷,希颜之徒。
登 瀛入馆,不其盛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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