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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一百四十七

周执羔 王希吕 陈良祐 李浩 陈橐 胡沂 唐文若 李焘周执羔字表卿,信州弋阳人。
宣和六年举进士,廷试,徽宗擢为第二。
授湖州司士曹事,俄除太学博士。
建炎初,乘舆南渡,自京师奔诣扬州,不及,遂从隆祐太后于江西,还觐会稽。
寻以继母刘疾,乞归就养,调抚州宜黄县丞。
时四境俶扰,溃卒相挻为变,令大恐,不知所为,执羔谕以祸福,皆敛手听命。
既又訹其党,执首谋者斩以徇。
邑人德之,至绘像立祠。
绍兴五年,改秩,通判湖州。
丁母忧,服阕,通判平江府。
召为将作监丞。
明年春,迁太常丞。
会始议建明堂,大乐久废不修,诏奉常习肄之,访辑旧闻,庀阅工器,制作始备。
累迁右司员外郎。
八月,擢权礼部侍郎,充贺金生辰使。
往岁奉使官得自辟其属,赏典既厚,愿行者多纳金以请,执羔始拒绝之。
使还,兼权吏部侍郎。
请赐新进士闻喜宴于礼部,从之。
军兴废此礼,至是乃复。
同知贡举。
旧例,进士试礼部下,历十八年得免举,又四试礼部下,始特奏名推恩。
秦桧既以科第私其子,士论喧哗,为减三年以悦众。
执羔言祖宗法不可乱,繇此忤桧,御史劾罢之。
又六年,起知眉州,徙阆州,又改夔州,兼夔路安抚使。
夔部地接蛮獠,易以生事。
或告溱、播夷叛,其豪帅请遣兵致讨,执羔谓曰:"朝廷用尔为长,今一方绎骚,责将焉往,能尽力则贳尔,一兵不可得也。
"豪惧,斩叛者以献,夷人自是皆惕息。
三十年,知饶州,寻除敷文阁待制。
乾道初,守婺州,召还,提举佑神观兼侍讲。
首进二说,以为王道在正心诚意,立国在节用爱人。
二年四月,复为礼部侍郎。
孝宗患人才难知,执羔曰:"今一介干进,亦蒙赐召,口舌相高,殆成风俗,岂可使之得志哉!"上曰:"卿言是也。
"一日侍经筵,自言"学《易》知数,臣事陛下之日短",已乃垂涕,上恻然。
即拜本部尚书,升侍读,固辞,不许。
方士刘孝荣言《统元历》差,命执羔厘正之。
执羔用刘义叟法,推日月交食,考五纬赢缩,以纪气朔寒温之候,撰《历议》、《历书》、《五星测验》各一卷上之。
上尝问丰财之术,执羔以为:"蠹民之本,莫甚于兵。
古者兴师十万,日费千金。
今尺籍之数,十倍于此,罢癃老弱者几半,不汰之其弊益深。
"论:"和籴本以给军兴,豫凶灾。
盖国家一切之政,不得已而为之。
若边境无事,妨于民食而务为聚敛,可乎?旧籴有常数,比年每郡增至一二十万石。
今诸路枯旱之余,虫螟大起,无以供常税,况数外取之乎?宜视一路一郡一县丰凶之数,轻重行之,灾甚者蠲之可也。
"上矍然曰:"灾异如此,乃无一人为朕言者!"即诏从之。
充安恭皇后菆宫按行使,日与阉人接,卒事未尝交一谈,阉亦服其长者,不怨也。
拜疏求去,上谓辅臣曰:"朕惜其老成,宜以经筵留之。
"除宝文阁学士,提举佑神观。
上曰:"遂除龙图可也。
"经筵二年,每劝上以辨忠邪、纳谏争,上深知其忠。
明年三月,告老,上谕曰:"祖宗时,近臣有年逾八十尚留者,卿之齿未也。
"命却其章。
闰月,复申前请。
上度不可夺,诏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赐茶、药、御书,恩礼尤渥,公卿祖帐都门外,搢绅荣之。
时闽、粤、江西岁饥盗起,执羔陛辞以为言,诏遣太府丞马希言使诸路振救之。
乾道六年卒,年七十七。
执羔有雅度,立朝无朋比。
治郡廉恕,有循吏风。
手不释卷,尤通于《易》。
王希吕字仲行,宿州人。
渡江后自北归南,既仕,寓居嘉兴府。
乾道五年,登进士科。
孝宗奖用西北之士,六年,召试,授秘书省正字。
除右正言。
时张说以攀援戚属擢用,再除签书枢密院事,希吕与侍御史李衡交章劾之。
上疑其合党邀名,责远小监当,既而悔之,改授宫观。
方说之见用,气势显赫,后省不书黄,学士院不草诏,皆相继斥逐,而希吕复以身任怨,去国之日,屏徒御,蹑履以行,恬不为悔。
由是直声闻于远迩,虽以此黜,亦以此见知。
出知庐州。
淳熙二年,除吏部员外郎,寻除起居郎兼中书舍人。
淮右择帅,上以希吕已试有功,令知庐州兼安抚使。
修葺城守,安集流散,兵民赖之。
加直宝文阁、江西转运副使。
五年,召为起居郎,除中书舍人、给事中,转兵部尚书,改吏部尚书,求去,乃除端明殿学士、知绍兴府。
寻以言者落职,处之晏如。
治郡百废俱兴,尤敬礼文学端方之士。
天性刚劲,遇利害无回护意,惟是之从。
尝论近习用事,语极切至,上变色欲起,希吕换御衣曰:"非但臣能言之,侍从、台谏皆有文字来矣。
"佐漕江西,尝作《拳石记》以示僚属,一幕官举笔涂数字,举坐骇愕,希吕览之,喜其不阿,荐之。
居官廉洁,至无屋可庐,由绍兴归,有终焉之意,然犹寓僧寺。
上闻之,赐钱造第。
后以疾卒于家。
陈良祐,字天与,婺州金华人。
年十九,预乡荐,间岁入太学。
绍兴二十四年,擢进士第。
调兴国军司户,未上,有荐于朝者,召除太学录、枢密院编修官。
中丞汪澈荐除监察御史,累迁军器监兼邓王府直讲。
隆兴元年,出为福建路转运副使。
丁父忧,服阕,乾道三年,除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迁起居郎。
寻除左司谏。
首言会子之弊,愿捐内帑以纾细民之急。
上曰:"朕积财何用,能散可也。
"慨然发内府白金数万两收换会子,收铜版勿造,军民翕然。
未几,户部得请,改造五百万。
又奏:"陛下号令在前,不能持半岁久,以此令民,谁能信之?岂有不印交子五百万,遂不可为国乎?"既而又欲造会子二千万,屡争之不得,遂请以五百万换旧会,俟通行渐收之,常使不越千万之数。
上锐意图治,以唐太宗自比,良祐言:"太宗《政要》愿赐省览,择善而从,知非而戒,使臣为良臣,勿为忠臣。
"上曰:"卿亦当以魏征自勉。
"又言:"陛下躬行节俭,弗殖货利。
或者托肺腑之亲,为市井之行,以公侯之贵,牟商贾之利。
占田畴,擅山泽,甚者发舶舟,招蕃贾,贸易宝货,麋费金钱。
或假德寿,或托椒房,犯法冒禁,专利无厌,非所以维持纪纲,保全戚畹。
愿严戒敕,苟能改过,富贵可保,如其不悛,以义断恩。
"时左相丁外艰,诏起复,良祐言:"起复非正礼,今无疆场之事,宜使之终丧。
"遂寝。
迁右谏议大夫兼侍讲,同知贡举,除给事中,兼直学士院,迁吏部侍郎。
寻除尚书。
时议遣泛使请地,良祐奏:"陛下恢复之志未尝忘怀,然词莫贵于佥同,不可不察;博访归于独断,不可不审。
固有以用众而兴,亦有以用众而亡;固有以独断而成,亦有以独断而败。
今遣使乃启衅之端,万一敌骑犯边,则民力困于供输,州郡疲于调发,兵拏祸结,未有息期。
将帅庸鄙,类乏远谋,对君父则言效死,临战阵则各求生。
有如符离之役,不战自溃,瓜洲之遇,望敌惊奔,孰可仗者?此臣所以未敢保其万全。
且今之求地,欲得河南,曩岁尝归版图,不旋踵而又失,如其不许,徒费往来,若其许我,必邀重币。
经理未定,根本内虚,又将随而取之矣。
向之四郡得之亦勤,尚不能有,今又无故而求侵地,陛下度可以虚声下之乎?况止求陵寝,地在其中,曩亦议此,观其答书,几于相戏。
凡此二端,皆是求衅。
必须遣使,则祈请钦宗梓宫,犹为有辞。
内视不足,何暇事外?迩者未怀,岂能绥远?"奏入,忤旨,贬瑞州居住,寻移信州。
九年,许令自便。
淳熙四年,起知徽州,寻除敷文阁待制、知建宁府,卒。
李浩,字德远,其先居建昌,迁临川。
浩早有文称。
绍兴十二年,擢进士第。
时秦熺挟宰相子以魁多士,同年皆见之,或拉浩行,毅然不往。
调饶州司户参军、襄阳府观察推官,连丁内外艰,继调金州教授,改太常寺主簿,寻兼光禄寺丞。
轮对,首陈《无逸》之戒,且言:"宿卫大将杨存中恩宠特异,待之过,非其福。
"上悟,旋令就第。
自秦桧用事,塞言路,及上总揽权纲,激厉忠谠,此习尚存,朝士多务慎默。
至是命百官转对,浩与王十朋、冯方、查籥、胡宪始相继言事,闻者兴起。
浩不安于朝,请祠,主管台州崇道观以归。
孝宗即位,以太常丞召。
时张浚督师江、淮,宰相多抑之,浩引仁宗用韩琦、范仲淹诏章得象故事,乞戒谕令同心协济。
兼权吏部郎官。
浩雅为汤思退所厚,御史尹穑欲引之以共挤浚,因荐浩。
及对,乃明示不同之意,二人皆不乐。
逾年,始除员外郎兼皇子恭王府直讲。
在王府多所裨益,且因事以及时政,书之于册,幸上或见之,王亦素所爱重。
他日外补,累年以归,王喜曰:"李直讲来矣。
"未几,宰相召为郎者四人,将进用之,尤属意浩。
浩嘿然无一辞,同舍皆迁,浩独如故。
逾年,浙河水灾,诏郎官、馆职以上条时政阙失,浩谓上忧劳如此,今何可不言,即奏疏指论近臣,并及宰执惟奉行,台谏多迎合,百执事顾忌畏缩。
反覆数千言,倾倒罄竭,见者悚栗。
上不以为忤,执事者深忌之。
乞外,得台州。
州有拣中禁军五百人,训练官贪残失众心,不逞者因谋作乱,忽露刃于庭,浩谓之曰:"汝等欲为乱乎?请先杀我。
"众骇曰:"不敢。
"乃徐推其为首者四人黥徙之,迄无事。
除直秘阁。
并海有宿寇,久不获,浩募其徒,自缚赎罪,即得其魁。
里豪民郑宪以赀给事权贵人门,囊橐为奸,事觉,械系之,死狱中,尽籍其家,徙其妻孥。
权贵人教其家讼冤,且诬浩以买妾事,言者用是挤之。
疏方上,权参政刘珙越次奏曰:"李浩为郡,获罪豪民,为其所诬,臣考其本末甚白。
"上顾曰:"守臣不畏强御,岂易得邪?"且门章安在,珙袖出之,遂留中不下。
大理观望,犹欲还其所没赀,上批其后曰:"台州所断至甚允当,郑宪家资,永不给还,流徙如故。
"浩始得安。
明年,除司农少卿。
时朝廷和籴米八万,董其事者贱籴湿恶,隐克官钱,户部不敢诘。
浩白发其奸,下有司穷竟。
户部欲就支稽见数,大理附会之,浩争曰:"非但惠奸,且亏军食。
"上是其言。
会大理奏结他狱,上顾辅臣曰:"棘寺官得刚正如李浩者为之。
"已而卿缺,又曰:"无以易浩。
"遂除大理卿。
时上英明,有大有为之志,廷臣不能奉行,诞慢苟且,依违避事。
浩前在司农,尝因面对,陈经理两淮之策,至是为金使接伴还,奏曰:"臣亲见两淮可耕之田,尽为废地,心尝痛之。
条画营屯,以为恢复根本。
"又言:"比日措置边事甚张皇,愿戒将吏严备御,无规微利近功。
日与大臣修治具,结人心,持重安静,以俟敌衅。
"上悉嘉纳。
宰相议遣泛使,浩与辨其不可,至以官职訹之,浩怒,以语触之,且力求外。
以直宝文阁知静江府兼广西安抚。
有尚书郎入对,论及择帅事,上曰:"如广西,朕已得李浩矣。
"又谕大臣曰:"李浩营田议甚可行。
"大臣莫有应者。
浩至郡,旧有灵渠通漕运及灌溉,岁久不治,命疏而通之,民赖其利。
邕管所隶安平州,其酋恃险,谋聚兵为边患,浩遣单使谕以祸福,且许其引赦自新,即日叩头谢过,焚彻水栅,听太府约束。
治广二年,召还,入对,论俗不美者八,其言曰:"陛下所求者规谏,而臣下专务迎合,所贵者执守,而臣下专务顺从;所惜者名器,而侥幸之路未塞;所重者廉耻,而趣附之门尚开;儒术可行,而有险诐之徒;下情当尽,而有壅蔽之患;期以气节,而偷惰者得以苟容;责以实效,而诞慢者得以自售。
"上问诞慢谓谁,浩具以实对。
翌日,谓宰相曰:"李浩直谅。
"遂除权吏部侍郎。
时政府有怙宠窃权者,党与非一,自浩之入,已相侧目,且欲以甘言诱之,浩中立不倚,拒弗纳。
于是相与谋嗾谏议大夫姚宪论浩以强狠之资,挟奸谀之志,置之近列,变乱黑白。
未及正谢而罢。
乾道九年,提举太平兴国宫。
明年夏,夔路阙帅,命浩以秘阁修撰宠其行。
夔有羁縻州曰思州,世袭为守则田氏,与其犹子不协,将起兵相攻,浩草檄遣官为劝解,二人感悟,歃血盟,尽释前憾,边得以宁。
逾年,以疾请祠,提举玉隆万寿宫,命未至,以淳熙三年九月卒,年六十一。
诸司奏浩尽瘁其职以死,诏特赠集英殿修撰。
浩天资质直,涵养浑厚,不以利害动其心。
少力学为文辞,及壮益沈潜理义。
立朝慨然以时事为己任,忠愤激烈,言切时弊,以此见忌于众。
平居未尝假人以辞色,不知者以为傲,或谮于上前,上谓:"斯人无他,在朕前亦如此,非为傲者。
"小人惮之,诱以禄利,正色不回,谋害之者无所不至,独赖上察其衷,始终全之。
为郡尤洁己,自海右归,不载南海一物。
平生奉养如布衣时,风裁素高,人不敢干以私云。
陈橐,字德应,绍兴余姚人。
入太学有声,登政和上舍第,教授宁州。
以母老改台州士曹,治狱平允。
更摄天台、临海、黄岩三邑,易越州新昌令,皆以恺悌称。
吕颐浩欲援为御史,约先一见,橐曰:"宰相用人,乃使之呈身耶?"谢不往。
赵鼎、李光交荐其才。
绍兴二年五月,召对,改秩。
六月,除监察御史,论事不合。
八月,诏以宰邑有治行,除江西运判。
瑞昌令倚势受赂,橐首劾罢之。
期年,所按以十数,至有望风解印绶者。
以母年高,乞归养,诏橐善抚字,移知台州。
台有五邑,尝摄其三,民怀惠爱,越境欢迎,不数月称治。
母丧,邦人巷哭,相率走行在所者千余人,请起橐。
诏橐清谨不扰,治状著闻,其敕所在州赐钱三十万。
橐力辞,上谓近臣曰:"陈橐有古循吏风。
"终丧,以司勋郎中召。
累迁权刑部侍郎。
时秦桧力主和议,橐疏谓:"金人多诈,和不可信。
且二圣远狩沙漠,百姓肝脑涂地,天下痛心疾首。
今天意既回,兵势渐集,宜乘时扫清,以雪国耻;否亦当按兵严备,审势而动。
舍此不为,乃遽讲和,何以系中原之望。
"既而金厚有所邀,议久不决,将再遣使,橐复言:"金每挟讲和以售其奸谋。
论者因其废刘豫又还河南地,遂谓其有意于和,臣以为不然。
且金之立豫,盖欲自为捍蔽,使之南窥。
豫每犯顺,率皆败北,金知不足恃,从而废之,岂为我哉?河南之地欲付之他人,则必以豫为戒,故捐以归我。
往岁金书尝谓岁帑多寡听我所裁,曾未淹岁,反覆如此。
且割地通和,则彼此各守封疆可也,而同州之桥,至今存焉。
盖金非可以义交而信结,恐其假和好之说,骋谬悠之辞,包藏祸心,变出不测。
愿深鉴前辙,亦严战守之备,使人人激厉,常若寇至。
苟彼通和,则吾之振饬武备不害为立国之常。
如其不然,决意恢复之图,勿循私曲之说,天意允协,人心响应,一举以成大勋,则梓宫、太后可还,祖宗疆土可复矣。
"桧憾之。
橐因力请去。
未几,金果渝盟。
除徽猷阁待制、知颍昌府。
时河南新疆初复,无敢往者,橐即日就道。
次寿春则颍已不守。
改处州,又改广州。
兵兴后,广东盗贼无宁岁,十年九易牧守。
橐尽革弊政,以恩先之。
留镇三年,民夷悦服。
初,朝廷移韩京一军屯循州,会郴寇骆科犯广西,诏遣京讨之。
橐奏:"广东累年困于寇贼,自京移屯,敌稍知畏。
今悉军赴广西,则广东危矣。
"桧以橐为京地,坐稽留机事,降秩。
屡上章告老,改婺州,请不已,遂致仕。
又十二年,以疾卒于家,年六十六。
橐博学刚介,不事产业,先世田庐,悉推予兄弟。
在广积年,四方聘币一不入私室。
既谢事归剡中,侨寓僧寺,日籴以食,处之泰然。
王十朋为《风士赋》,论近世会稽人物,曰:"杜祁公之后有陈德应"云。
胡沂,字周伯,绍兴余姚人。
父宗伋,号醇儒,能守所学,不逐时好。
沂颖异,六岁诵《五经》皆毕,不忘一字。
绍兴五年进士甲科,陆沉州县几三十载,至二十八年,始入为正字。
迁校书郎兼实录院检讨官,吏部员外郎。
转右司,以忧去,终丧还朝。
孝宗受禅,除国子司业、邓王府直讲,寻擢殿中侍御史。
有旨侍从、台谏条具方今时务,沂言:"守御之利,莫若令沿边屯田。
前岁淮民逃移,未复旧业,中原归附,未知所处。
俾之就耕,可赡给,省饷馈。
东作方兴,且虑敌人乘时惊扰,宜聚兵险隘防守。
"诏行其言。
御史中丞辛次膺论殿帅成闵黩货不恤士卒之罪,诏罢殿前司职事,与祠。
沂再言其二十罪,遂落太尉,婺州居住。
沂又言:"将臣定十等之目,令其举荐,施之择将之顷则可,施之养士有素则未也。
夫设武举,立武学,试之以弓马,又试之以韬略之文、兵机之策,盖将有所用也。
除高等一二名,余皆吏部授以榷酤、征商,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愿诏大臣详议,中举者定品格,分差边将下准备差遣,则人人思奋,应上之求矣。
"从之。
时龙大渊、曾觌以藩邸旧恩除知阁门事,张震、刘珙、周必大相继缴回词命。
沂论其市权招士,请屏远之,未听,而谏官刘度坐抗论左迁。
沂累章,益恳切,曰:"大渊、觌不屏去,安知无柳宗元、刘禹锡辈挠节以从之者。
"好进者嫉其言,共排之,沂亦以言不行请去,遂以直显谟阁主管台州崇道观。
乾道元年冬,召为宗正少卿兼皇子庆王府赞读,寻兼侍讲,进中书舍人、给事中。
进对,论命令当谨之于造命之初,上曰:"三代盛时如此。
卿职在缴驳,事有当然,勿谓拂君相不言。
"除吏部侍郎兼权尚书。
沂奏:"七司法自绍兴十三年纂修成书,岁且一纪,历月阅时,不无牴牾。
望令敕令所官讨论章旨,此法可行不可行,此条当革不当革,将见行之法与当革之条辑为一书,颁之中外,庶可戢吏胥之奸。
"诏行之。
寻以目疾丐祠。
六年,出为徽猷阁待制、知处州。
复引疾奉祠,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八年,以待制除太子詹事,寻复拜给事中,进礼部尚书并兼领詹事,又改侍读。
上顾沂厚,有大用意,而沂资性恬退,无所依附,数请去。
虞允文当国,希旨建策复中原,沂极论金无畔,而我诸将未见可任此事者,数梗其议。
遂以龙图阁学士仍提举兴国宫。
淳熙元年卒,年六十八。
方疾革,整容素冠不少惰,盖其为学所得者如此。
谥献肃。
唐文若,字立夫,眉山人。
父庚在《文苑传》。
文若少英迈不群,为文豪健。
登进士第,分教潼川府。
给事中勾涛荐自代,诏赴行在所,既至,而勾涛出,不得见。
文若奏书阙下,略曰:"昔汉高慢士,四皓去之,而西鄙少廉耻之人;光武礼贤,严光友之,而东都多节义之士。
陛下屈万乘之尊,驻跸东南,两宫将归,五路初复,正宜市朽骨,式怒蛙,以来豪杰,与之共治,宁遽惜此数刻之对耶?"书奏,翌日召对便殿,高宗大悦,特旨改合入官,通判洋州。
洋西乡县产茶,亘陵谷八百余里,山穷险,赋不尽括。
使者韩球将增赋以市宠,园户避苛敛转徙,饥馑相藉,文若力争之,赋迄不增。
再通判遂宁府。
会大水,民多漂死,文若至城上,发库钱募游者,振活甚众。
又力请于朝,除田租二万一千顷,免场务税二十余所,筑长堤以捍水势,自是无水患。
秦桧死,上访蜀士于魏良臣,以文若对。
二十六年,以光禄丞召,改秘书郎,为《文思箴》以献,其略曰:"于赫我皇,兵既休矣。
兵休如何?莫若治兵。
居安思危,邦乃攸宁。
爰整其旅,文王以兴。
载舞干羽,舜仁用成。
向戍弭兵,《春秋》所惩。
萧俯去兵,祸乱乃萌。
师则多矣,军则强矣。
纵弛不绳,犹曰无人。
兵非以残,以兵休兵。
"凡千五百余言。
自桧主和,朝论讳言兵,故文若以此风焉。
迁起居郎。
劝上收用西北人材以固根本,上深纳之。
将命以掌制,时有为宣和执政请恩,为司谏凌哲所弹,文若喜其直,作《禾黍诗》以美之。
侍御史周方崇以为讥己,劾文若狂诞,出知邵州。
上屡为近臣言唐文若无罪,可改近郡。
知饶州,兴学宫,减田租奇耗二万石,又请岁籴常平义仓之储什三与民平市,农末俱利,而粟不腐,遂以著令。
余干尝有剧盗,巡尉不能制,文若遣牙兵捕而戮之。
加直敷文阁,移知温州。
三十一年,召为宗正少卿。
金人犯边,文若求对,首建大臣节制江上之议。
上谕大臣以文若与虞允文、杜莘老、马骥才皆可用,复除起居郎。
时诸将北出,捷书日闻,上下有狃志,独文若忧之,图上元嘉北伐故事。
上谕文若以创业所历艰苦及敌情反覆甚悉,文若对曰:"愿陛下深察大势,趋策之长而避其短,无循前代轨辙,则大善。
"未几,诸军退守,金主自将,围大将王权于历阳,权遁,淮南尽没。
诏百官廷议,文若画三策,一请上亲征,二乞遣大臣劳军,三乞起张浚。
工部侍郎许尹是其言,众遂列奏上之,不报。
文若寻面对,上问曰:"今计安出,卿熟张浚否?"文若曰:"浚守道笃学,天下属望,今四十年,天不死浚岭海,正为今日。
"上矍然曰:"援浚者多,非卿无以发此。
"数日,遣杨存中护江上军,缓亲征之期,起浚知平江府,盖上以浚虽忠悫,喜功,将士多不附。
文若复言浚本以孤忠得众,寻改浚镇建康府,将以为江、淮宣抚使,中沮之而止。
乘舆幸江表,以起居郎兼给事中,直学士院,同群司居守。
驾还,迁中书舍人。
上将内禅,前数日手诏追崇皇太子所生父,文若既书黄,因过周必大诵圣德,而疑名称未安,归白宰相,请更黄,堂吏不可,文若执不已,宰相以闻。
诏改称本生亲,寻又改宗室子偁,其后诏称皇兄。
孝宗嗣位,张浚以右府都督江、淮军事,文若时以疾请外,除敷文阁待制,知汉州,寻改都督府参赞军事。
浚使行边按守备,多所罢行者。
未还,除知鼎州,改江州。
明年,浚入相,都督府罢。
其冬,金复大入,官军悉戍淮。
文若谓上流当严兵备,以定民志,奏籍乡丁五万,训练有法,人倚以固。
解严,和籴大起,郡之数八万,文若以民劳,坚请得减什三。
旋请祠,章三上未报。
乾道元年卒,年六十。
赠左通奉大夫。
李焘,字仁甫,眉州丹棱人,唐宗室曹王之后也。
父中登第,知仙井监。
焘甫冠,愤金仇未报,著《反正议》十四篇,皆救时大务。
绍兴八年,擢进士第。
调华阳簿,再调雅州推官。
改秩,知双流县。
仕族张氏子居丧而争产,焘曰:"若忍坠先训乎?盍归思之。
"三日复来,迄悔艾无讼。
又有不白其母而鬻产者,焘置之理,豪强敛迹。
于是以余暇力学。
焘耻读王氏书,独博极载籍,搜罗百氏,慨然以史自任,本朝典故尤悉力研核。
仿司马光《资治通鉴》例,断自建隆,迄于靖康,为编年一书,名曰《长编》,浩大未毕,仍效光体为《百官公卿表》。
史官以闻,诏给札来上。
制置王刚中辟干办公事。
知荣州。
荣因溪为隍,夏秋率苦水潦,焘筑防捍之。
除潼川府路转运判官,入境,劾守令不职者四人。
县多聚敛,焘括一路财赋额,通有无,酌三年中数,定为科约,上之朝,颁之州县。
乾道三年,召对,首举艺祖治身、治家、治官、治吏典故,以为恢复之法,乞增置谏官,许六察言事,请练兵,毋增兵,杜诸将私献,核军中虚籍。
除兵部员外郎兼礼部郎中。
会庆节上寿,在郊礼散齐内,议权作乐,焘言:"汉、唐祀天地,散斋四日,致斋三日,建隆初郊亦然。
自崇宁、大观法《周礼》祭天地,故前十日受誓戒。
今既合祭,宜复汉、唐及建隆旧制,庶几两得。
"诏垂拱上寿止乐,正殿为北使权用。
正除礼部郎中,言中兴祭礼未备,请以《开宝通礼》、《嘉祐因革礼》、《政和新仪》令太常寺参校同异,修成祭法。
四年,上《续通鉴长编》,自建隆至治平,凡一百八卷。
时《乾道新历》成,焘言:"历不差不改,不验不用。
未差无以知其失,未验无以知其是。
旧历多差,不容不改,而新历亦未有大验,乞申饬历官讨论。
"五年,迁秘书少监兼权起居舍人,寻兼实录院检讨官。
子垕试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
焘素谓唐三百年不愧此科者惟刘去华,心慕之,尝以所著《通论》五十篇见蜀帅张焘,欲应诏,不偶而止。
其友晁公溯以书勉之,焘答以当修此学,必不从此举。
既不克躬试,于是命二子垕、塾习焉。
至是,吏部尚书汪应辰荐垕文行可应诏,故有是命。
左相陈俊卿出知福州,右相虞允文任恢复事,更张旧典。
宰相以焘数言事,不乐,焘遂请去。
除直显谟阁、湖北转运副使,陛辞,以欲速变古为戒。
又奏:"《禹贡》九州,荆田第八,赋乃在三,人功既修,遂超五等。
今田多荒芜,赋亏十八。
"上命之条画。
既至,奏:"京湖之民结茅而庐,筑土而坊,佣牛而犁,籴种而殖,谷苗未立,睥睨已多,有横加科敛者。
今宜宽侵冒之禁,依乾德诏书止输旧税,广收募之术,如咸平、元丰故事,劝课有劳者推恩。
"诏从之。
总饷吕游问入奏焘摄其事。
岁饥,发鄂州大军仓振之,僚属争执不可,焘曰:"吾自任,不以累诸君。
"寻如数偿之。
游问返,果劾焘专,上止令具析,不之罪也。
八年,直宝文阁,帅潼川兼知泸州,首葺石门堡以扼夷人,奏乞戒茶马司市叙州羁縻马毋溢额,戒官民毋于夷、汉禁山伐木造舟,奏移锁水于开边旧池,皆报可。
淳熙改元,被召,适城中火,上章自劾。
提刑何熙志奏焚数不实,且言《长编》记魏王食肥彘,语涉诬谤,上曰:"宪臣按奏火数失实,职也,何预国史?"命成都提刑李蘩究火事,诏熙志贬二秩罢,焘止贬一秩。
焘及都门,乞祠,除江西运副,且许临遣。
或劝以方被谗,无及时事,焘曰:"圣主全度如此,竭忠所以为报。
"遂奏:"日食、地震皆阴盛,主敌国小人,不可不虑。
"且申"无变古、无欲速"两言,又上《快箴》,引太祖罢朝悔乘快决事以谏,上曰:"朕当揭之座右。
"进秘阁修撰、权同修国史、权实录院同修撰。
焘为左史时,尝乞复行明堂礼,谓"南郊、明堂初无隆杀,合视圜坛,特免出郊浮费。
"至是申言之,诏集议,嬖幸沮止。
其后周必大为礼部尚书,申其说,始克行。
权礼部侍郎。
七月壬戌,雷震太祖庙柱,坏鸱尾,有司旋加修缮。
焘奏非所以畏天变,当应以实。
上谕大臣:"焘爱朕,屡进谠言。
"赐金紫。
尝请正太祖东向之位。
四年,驾幸太学,以执经特转一官。
焘论两学释奠:从祀孔子,当升范仲淹、欧阳修、司马光、苏轼,黜王安石父子;从祀武成王,当黜李勣。
众议不叶,止黜王雱而已。
真拜侍郎,仍兼工部。
《徽宗实录》置院已久,趣上奏篇,焘荐吕祖谦学识之明,召为秘书郎兼检讨官。
夜直宣引,奏:"近者蒙气蔽日,厥占不肖者禄,股肱耳目宜谨厥与。
"赐坐。
欲起,又留赐饮、赐茶。
寻诏监视太史测验天文。
九月丁酉,日当夜食,焘为社坛祭告官,伐鼓礼废,特举行。
垕既中制科,为秘书省正字,寻迁著作郎兼国史实录院编修检讨官。
父子同主史事,搢绅荣之。
焘感上知遇,论事益切,每集议,众莫敢发言,独条陈可否无所避。
近臣复举其次子塾应制科,以阁试不中程黜。
垕偶考上舍试卷,发策问制科,为御史所劾,语连及焘,垕罢,焘亦知常德府。
初,政和末,澧、辰、沅、靖四州置营田刀弩手,募人开边,范世雄等附会扰民,建炎罢之。
乾道间,有建请复置者,焘为转运使,尝奏不当复,已而提刑尹机迫郡县行之,田不能给。
焘至是又申言之,请度田立额,且约帅臣张栻列奏,诏从之。
境多茶园,异时禁切商贾,率至交兵,焘曰:"官捕茶贼,岂禁茶商?"听其自如,讫无警。
累表乞闲,提举兴国宫。
秋,明堂大礼成,以其首议,复除敷文阁待制。
顷之,垕垕塾继亡,上欲以吏事纾焘忧,起知遂宁府。
七年,《长编》全书成,上之,诏藏秘阁。
焘自谓此书宁失之繁,无失之略,故一祖八宗之事凡九百七十八卷,卷第总目五卷。
依熙宁修《三经》例,损益修换四千四百余事,上谓其书无愧司马迁。
焘尝举汉石渠、白虎故事,请上称制临决,又请冠序,上许之,竟不克就。
又奏:"陛下即位二十余年,志在富强,而兵弱财匮,与'教民七年可以即戎者'异矣。
"一日,召对延和殿,讲臣方读《陆贽奏议》,焘因言:"贽虽相德宗,其实不遇。
今遇陛下,可谓千载一时。
"遂举贽所言切于今可举而行者数十事,劝上力行之。
上有功业不足之叹,焘曰:"功业见乎变通,人事既修,天应乃至。
"进敷文阁直学士,提举佑神观兼侍讲、同修国史。
荐尤袤、刘清之十人为史官。
十年七月,久旱,进祖宗避殿减膳求言故事,上亟施行。
丁丑雨。
一日宣对,焘言:"外议陛下多服药,罕御殿,宫嫔无时进见,浮费颇多。
"上曰:"卿可谓忠爱,顾朕老矣,安得此声。
近惟葬李婕妤用三万缗,他无费也。
"遂因转对,乞用祖宗故事召宰执赴经筵。
太史言十一月朔,日当食心八分。
焘复条上古今日食是月者三十四事,因奏之曰:"心,天王位,其分为宋。
十一月于卦为复,方潜阳时,阴气乘之,故比他食为重,非小人害政,即敌人窥中国。
"明日对延和殿,又及晋何曾讥武帝无经国远图。
十一年春,乞致仕,优诏不允。
上数问其疾增损,给事中宇文价传上旨,焘曰:"臣子恋阙,非老病,忍乞骸骨。
"因叩价时事,勉以忠荩。
又闻四川乞减酒课额,犹手札赞庙堂行之。
病革,除敷文阁学士,致仕。
命下,喜曰:"事了矣。
"口占遗表云:"臣年七十,死不为夭,所恨报国缺然。
愿陛下经远以艺祖为师,用人以昭陵为则。
"辞气舒徐,乃卒,年七十。
上闻嗟悼,赠光禄大夫。
他日谓宇文价曰:"朕尝许焘大书'续资治通鉴长编'七字,且用神宗赐司马光故事,为序冠篇,不谓其止此。
"焘性刚大,特立独行。
早著书,桧尚当路,桧死始闻于朝。
暨在从列,每正色以订国论。
张栻尝曰:"李仁甫如霜松雪柏。
无嗜好,无姬侍,不殖产。
平生生死文字间。
"《长编》一书用力四十年,叶适以为《春秋》以后才有此书。
有《易学》五卷,《春秋学》十卷,《五学传授》、《尚书百篇图》、《大传杂说》、《七十二子名籍》各一卷,《文集》五十卷,《奏议》三十卷,《四朝史稿》五十卷,《通论》十一卷,《南北攻守录》三十卷,《七十二候图》、《陶潜新传》并《诗谱》各三卷,《历代宰相年表》、《唐宰相谱》、《江左方镇年表》、《晋司马氏本支》、《齐梁本支》、《王谢世表》、《五代将帅年表》合为四十一卷。
谥文简,累赠太师、温国公。
子垕、(缺)、塾、壁、{直土}。
垕著作郎,(缺)夔州路提点刑狱,壁、{直土}皆执政,别有传。
论曰:执羔宿德雅度,在经筵,忠忱启沃,以口舌相高为戒。
希吕刚直恳切,有古引裾风。
良佑力止泛使,惧开衅端,忤旨窜斥而甘心焉。
李浩独不造秦熺,陈橐以呈身为耻,文若讥休兵,胡沂斥阉宦,其清风苦节,终始弗渝。
高、孝之世,李焘耻读王氏书,掇拾礼文残缺之余,粲然有则,《长编》之作,咸称史才,然所掇拾,或出野史,《春秋》传疑传信之法然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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