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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十九

○侯君集 张亮 薛万彻 兄万均 盛彦师 卢祖尚 刘世让 刘兰 李君羡等 附侯君集,豳州三水人也。
性矫饰,好矜夸,玩弓矢而不能成其艺,乃以武勇自 称。
太宗在籓,引入幕府,数从征伐,累除左虞侯、车骑将军,封全椒县子。
渐蒙 恩遇,参预谋议。
建成、元吉之诛也,君集之策居多。
太宗即位,迁左卫将军,以 功进封潞国公,赐邑千户,寻拜右卫大将军。
贞观四年,迁兵部尚书,参议朝政。
时将讨吐谷浑伏允,命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以君集及任城王道宗并为之副。
九年三月,师次鄯州,君集言于靖曰:“大军已至,贼虏尚未走险,宜简精锐,长 驱疾进,彼不我虞,必有大利。
若此策不行,潜遁必远,山障为阻,讨之实难。
” 靖然其计,乃简精锐,轻赍深入。
道宗追及伏允之众于库山,破之。
伏允轻兵入碛, 以避官军。
靖乃中分士马为两道并入,靖与薛万均、李大亮趣北路,使侯君集、道 宗趣南路。
历破逻真谷,逾汉哭山,经途二千余里,行空虚之地。
盛夏降霜,山多 积雪,转战过星宿川,至于柏海,频与虏遇,皆大克获。
北望积玉山,观河源之所 出焉。
乃旋师,与李靖会于大非川,平吐谷浑而还。
十一年,与长孙无忌等俱受世 封,授君集陈州刺史,改封陈国公。
明年,拜吏部尚书,进位光禄大夫。
君集出自 行伍,素无学术,及被任遇,方始读书。
典选举,定考课,出为将领,入参朝政, 并有时誉。
高昌王麹文泰时遏绝西域商贾,太宗征文泰入朝,而称疾不至,诏以君集为交 河道行军大总管讨之。
文泰闻王师将起,谓其国人曰:“唐国去此七千里,涉碛阔 二千里,地无水草,冬风冻寒,夏风如焚。
风之所吹,行人多死,当行百人不能得 至,安能致大军乎?若顿兵于吾城下,二十日食必尽,自然鱼溃,乃接而虏之,何 足忧也!”及军至碛口,而文泰卒,其子智盛袭位。
君集率兵至柳谷,候骑言文泰 克日将葬,国人咸集。
诸将请袭之,君集曰:“不可,天子以高昌骄慢无礼,使吾 恭行天罚,今袭人于墟墓之间,非问罪之师也。
”于是鼓行而前,攻其田地。
贼婴 城自守,君集谕之,不行。
先是,大军之发也,上召山东善为攻城器械者,悉遣从 军。
君集遂刊木填隍,推撞车撞其睥睨,数丈颓穴,抛车石击其城中,其所当者无 不糜碎,或张氈被,用障抛石,城上守陴者不复得立。
遂拔之,虏其男女七千余口, 仍进兵围其都城。
智盛穷蹙,致书于君集曰:“有罪于天子者,先王也。
天罚所加, 身已丧背。
智盛袭位未几,不知所以愆阙,冀尚书哀怜。
”君集报曰:“若能悔祸, 宜束手军门。
”智盛犹不出,因命士卒填其隍堑,发抛车以攻之。
又为十丈高楼, 俯视城内,有行人及飞石所中处,皆唱言之,人多入室避石。
初,文泰与西突厥欲 谷设约,有兵至,共为表里。
及闻君集至,欲谷设惧而西走千余里,智盛失援,计 无所出,遂开门出降。
君集分兵略地,遂平其国,俘智盛及其将吏,刻石纪功而还。
君集初破高昌,曾未奏请,辄配没无罪人,又私取宝物。
将士知之,亦竞来盗窃, 君集恐发其事,不敢制。
及京师,有司请推其罪,诏下狱。
中书侍郎岑文本以为, 功臣大将不可轻加屈辱,上疏曰:君集等或位居辅佐,或职惟爪牙,并蒙拔擢,受将帅之任,不能正身奉法,以 报陛下之恩。
举措肆情,罪负盈积,实宜绳之刑典,以肃朝伦。
但高昌昏迷,人神 共弃,在朝议者,以其地在遐荒,咸欲置之度外。
唯陛下运独见之明,授决胜之略, 君集等奉行圣算,遂得指期平殄。
若论事实,并是陛下之功,君集等有道路之劳, 未足称其勋力。
而陛下天德弗宰,乃推功于将帅。
露布初至,便降大恩,从征之人, 皆沾涤荡。
及其凯旋,特蒙曲宴,又对万国,加之重赏。
内外文武,咸欣陛下赏不 逾时。
而不经旬日,并付大理,虽乃君集等自挂网罗,而在朝之人未知所犯,恐海 内又疑陛下唯录其过,似遗其功。
臣以下才,谬参近职,既有所见,不敢默然。
臣 闻古之人君,出师命将,克敌则获重赏,不克则受严刑。
是以赏其有功也,虽贪残 淫纵,必蒙青紫之宠;当其有罪也,虽勤躬洁己,不免鈇钺之诛。
故《周书》曰: “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
”昔汉贰师将军李广利损五万之师,糜亿万 之费,经四年之劳,唯获骏马三十匹。
虽斩宛王之首,而贪不爱卒,罪恶甚多。
武 帝为万里征伐,不录其过,遂封广利海西侯,食邑八千户。
又校尉陈汤矫诏兴师, 虽斩郅支单于,而汤素贪盗,所收康居财物,事多不法,为司隶所系。
汤乃上疏曰: “与吏士共诛郅支,幸得擒灭。
今司隶乃收系案验,是为郅支报仇也。
”元帝赦其 罪,封汤关内侯,赐黄金百斤。
又晋龙骧将军王浚有平吴之功,而王浑等论浚违诏, 不受节度,军人得孙皓宝物,并烧皓宫及船。
浚上表曰:“今年平吴,诚为大庆, 于臣之身,更为咎累。
”武帝赦而不推,拜辅国大将军,封襄阳侯,赐绢万匹。
近 隋新义郡公韩擒虎平陈之日,纵士卒暴乱叔宝宫内,文帝亦不问罪,虽不进爵,拜 擒虎上柱国,赐物八千段。
由斯观之,将帅之臣,廉慎者寡,贪求者众,是以黄石 公《军势》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
故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 者邀趋其利,愚者不计其死。
”是知前圣莫不收人之长,弃人之短,良为此也。
臣 又闻,夫天地之道,以覆载为先;帝王之德,以含弘为美。
夫以区区汉武及历代诸 帝,犹能宥广利等,况陛下天纵神武,振宏图以定六合,岂独正兹刑网,不行古人 之事哉!伏惟圣怀,当自已有斟酌。
臣今所以陈闻,非敢私君集等,庶以萤爝末光, 增晖日月。
倘陛下降雨露之泽,收雷电之威,录其微劳,忘其大过,使君集重升朝 列,复预驱驰,虽非清贞之臣,犹是贪愚之将。
斯则陛下圣德,虽屈法而德弥显; 君集等愆过,虽蒙宥而过更彰。
足使立功之士,因兹而皆劝;负罪之将,由斯而改 节矣。
疏奏,乃释。
君集自以有功于西域,而以贪冒被囚,志殊怏怏。
十七年,张亮 以太子詹事出为洛州都督,君集激怒亮曰:“何为见排?”亮曰:“是公见排,更 欲谁冤!”君集曰:“我平一国,还触天子大嗔,何能抑排!”因攘袂曰:“郁郁 不可活,公能反乎?当与公反耳。
”亮密以闻,太宗谓亮曰:“卿与君集俱是功臣, 君集独以语卿,无人闻见,若以属吏,君集必言无此。
两人相证,事未可知。
”遂 寝其事,待君集如初。
寻与诸功臣同画像于凌烟阁。
时庶人承乾在东宫,恐有废立, 又知君集怨望,遂与通谋。
君集子婿贺兰楚石时为东宫千牛,承乾令数引君集入内, 问以自安之术。
君集以承乾劣弱,意欲乘衅以图之,遂赞承乾阴图不轨,尝举手谓 承乾曰:“此好手,当为用之。
”君集或虑谋泄,心不自安,每中夜蹶然而起,叹 咤久之。
其妻怪而谓之曰:“公,国之大臣,何为乃尔?必当有故。
若有不善之事, 孤负国家,宜自归罪,首领可全。
”君集不能用。
及承乾事发,君集被收,楚石又 诣阙告其事。
太宗亲临问曰:“我不欲令刀笔吏辱公,故自鞫验耳。
”君集辞穷。
太宗谓百僚曰:“往者家国未安,君集实展其力,不忍置之于法。
我将乞其性命, 公卿其许我乎?”群臣争进曰:“君集之罪,天地所不容,请诛之以明大法。
”太 宗谓君集曰:“与公长诀矣,而今而后,但见公遗像耳!”因歔欷下泣。
遂斩于四 达之衢,籍没其家。
君集临刑,容色不改,谓监刑将军曰:“君集岂反者乎,蹉跌 至此!然尝为将,破灭二国,颇有微功。
为言于陛下,乞令一子以守祭祀。
”由是 特原其妻及一子,徙于岭南。
张亮,郑州荥阳人也。
素寒贱,以农为业。
倜傥有大节,外敦厚而内怀诡诈, 人莫之知。
大业末,李密略地荥、汴,亮杖策从之,未被任用。
属军中有谋反者, 亮告之,密以为至诚,署骠骑将军,隶于徐勣。
及勣以黎阳归国,亮颇赞成其事, 乃授郑州刺史。
会王世充陷郑州,亮不得之官,孤军无援,遂亡命于共城山泽。
后 房玄龄、李勣以亮倜傥有智谋,荐之于太宗,引为秦府车骑将军。
渐蒙顾遇,委以 心膂。
会建成、元吉将起难,太宗以洛州形胜之地,一朝有变,将出保之。
遣亮之 洛阳,统左右王保等千余人,阴引山东豪杰以俟变,多出金帛,恣其所用。
元吉告 亮欲图不轨,坐是属吏,亮卒无所言。
事释,遣还洛阳。
及建成死,授怀州总管, 封长平郡公。
贞观五年,历迁御史大夫,转光禄卿,进封鄅国公,赐实封五百户。
后历豳、夏、鄜三州都督。
七年,魏王泰为相州都督而不之部,进亮金紫光禄大夫, 行相州大都督长史。
十一年,改封郧国公。
亮所莅之职,潜遣左右伺察善恶,发扌 适奸隐,动若有神,抑豪强而恤贫弱,故所在见称。
初,亮之在州也,弃其本妻, 更娶李氏。
李素有淫行,骄妒特甚,亮宠惮之。
后至相州,有鄴县小兒,以卖笔为 业,善歌舞,李见而悦之,遂与私通。
假言亮先与其母野合所生,收为亮子,名曰 慎几。
亮前妇子慎微,每以养慎几致谏,亮不从。
李尤好左道,所至巫觋盈门,又 干预政事,由是亮之声称渐损。
十四年,又为工部尚书。
明年,迁太子詹事,出为 洛州都督。
及侯君集诛,以亮先奏其将反,优诏褒美,迁刑部尚书,参预朝政。
太 宗将伐高丽,亮频谏不纳,因自请行。
以亮为沧海道行军大总管,管率舟师。
自东 莱渡海,袭沙卑城,破之,俘男女数千口。
进兵顿于建安城下,营垒未固,士卒多 樵牧。
贼众奄至,军中惶骇。
亮素怯懦,无计策,但踞胡床,直视而无所言,将士 见之,翻以亮为有胆气。
其副总管张金树等乃鸣鼓令士众击贼,破之。
太宗知其无 将帅材而不之责。
有方术人程公颖者,亮亲信之。
初,在相州,阴召公颖谓曰: “相州形胜之地,人言不出数年有王者起,公以为何如?”公颖知其有异志,因言 亮卧似龙形,必当大贵。
又有公孙常者,颇擅文辞,自言有黄白之术,尤与亮善。
亮谓曰:“吾尝闻图谶‘有弓长之君当别都’,虽有此言,实不愿闻之。
”常又言 亮名应图录,亮大悦。
二十年,有陕人常德玄告其事,并言亮有义兒五百人。
太宗 遣法官按之,公颖及常证其罪,亮曰:“此二人畏死见诬耳。
”又自陈佐命之旧, 冀有宽贷。
太宗谓侍臣曰:“亮有义兒五百,畜养此辈,将何为也?正欲反耳。
” 命百僚议其狱,多言亮当诛,唯将作少匠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明其无罪。
太宗既 盛怒,竟斩于市,籍没其家。
岁余,刑部侍郎有阙,令执政者妙择其人,累奏皆不 可。
太宗曰:“朕得其人也。
往者李道裕议张亮云‘反形未具’,此言当矣。
虽不 即从,至今追悔。
”遂授道裕刑部侍郎。
薛万彻,雍州咸阳人,自燉煌徙焉。
隋左御卫大将军世雄子也。
世雄大业末卒 于涿郡太守。
万彻少与兄万均随父在幽州,俱以武略为罗艺所亲待。
寻与艺归附高 祖,授万均上柱国、永安郡公,万彻车骑将军、武安县公。
会窦建德率众十万来寇 范阳,艺逆拒之。
万均谓艺曰:“众寡不敌,今若出门,百战百败,当以计取之。
可令羸兵弱马阻水背城为阵以诱之,观贼之势,必渡水交兵。
万均请精骑百人伏于 城侧,待其半渡击之,破贼必矣。
”艺从其言。
建德果引军渡水,万均邀击,大破 之。
明年,建德率众二十万复攻幽州,贼已攀堞,万均与万彻率敢死士百人从地道 而出,直掩贼背击之,贼遂溃走。
及太宗平刘黑闼,引万均为右二护军,恩顾甚至。
隐太子建成又引万彻置于左右。
建成被诛,万彻率宫兵战于玄武门,鼓噪欲入秦府, 将士大惧。
及枭建成首示之,万彻与数十骑亡于终南山。
太宗累遣使谕意,万彻释 仗而来。
太宗以其忠于所事,不之罪也。
万均,贞观初历迁殿中少监。
柴绍之击梁师都,以万彻为副。
未至朔方数十里, 突厥四面而至,官军稍却。
万均与万彻横出击之,斩其骁将,虏阵乱,因而乘之, 杀伤被野。
鼓行而进,遂围师都。
俄而师都见杀,城降,突厥不敢来援。
万彻后从 李靖击突厥颉利可汗于塞北,以功授统军,进爵郡公。
初,靖将击吐谷浑,请万彻 同行。
及至贼境,与诸将各率百余骑先行,卒与虏数千骑相遇。
万彻单骑驰击之, 虏无敢当者。
还谓诸将曰:“贼易与耳!”跃马复进,诸将随之,斩数千级,人马 流血,勇冠三军。
又与万均破吐谷浑天柱王于赤水源,获其杂畜二十万计,追至河 源。
万均此后官至左屯卫大将军,累封潞国公而卒。
万彻寻丁母忧解职,俄起为右卫将军,出为蒲州刺史。
会薛延陀率回纥、同罗 之众渡碛,南击李思摩,万彻副李勣援之。
与虏相遇,率数百骑为先锋,击其阵后, 骑皆散,贼顾见,遂大溃。
追奔数十里,斩首三千余级,获马万五千匹。
以功别封 一子为县侯。
十八年,授左卫将军,尚丹阳公主,拜附马都尉。
寻迁右卫大将军, 转杭州刺史,迁代州都督,复召拜右武卫大将军。
太宗从容谓从臣曰:“当今名将, 唯李勣、道宗、万彻三人而已。
李勣、道宗不能大胜,亦不大败;万彻非大胜,即 大败。
”太宗尝召司徒长孙无忌等十余人宴于丹霄殿,各赐以貘皮,万彻预焉。
太 宗意在赐万彻,而误呼万均,因怆然曰:“万均朕之勋旧,不幸早亡,不觉呼名, 岂其魂灵欲朕之赐也。
”因令取貘皮,呼万均以同赐而焚之于前,侍坐者无不感叹。
二十二年,万彻又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率甲士三万自莱州泛海伐高丽,入鸭绿水 百余里,至泊灼城,高丽震惧,多弃城而遁。
泊灼城主所夫孙率步骑万余人拒战, 万彻遣右卫将军裴行方领步卒为支军继进,万彻及诸军乘之,贼大溃。
追奔百余里, 于阵斩所夫孙,进兵围泊灼城。
其城因山设险,阻鸭绿水以为固,攻之未拔。
高丽 遣将高文率乌骨、安地诸城兵三万余人来援,分置两阵。
万彻分军以当之,锋刃才 接而贼大溃。
万彻在军,仗气凌物,人或奏之。
及谒见,太宗谓曰:“上书者论卿 与诸将不协,朕录功弃过,不罪卿也。
”因取书焚之。
寻为副将、右卫将军裴行方 言其怨望,于是廷验之,万彻辞屈。
英国公李勣进曰:“万彻职乃将军,亲惟主婿, 发言怨望,罪不容诛。
”因除名徙边,会赦得还。
永徽二年,授宁州刺史。
入朝与 房遗爱款昵,因谓遗爱曰:“今虽患脚,坐置京师,诸辈犹不敢动。
”遗爱谓万彻 曰:“公若国家有变,我当与公立荆王元景为主。
”及谋泄,吏逮之,万彻不之伏, 遗爱证之,遂伏诛。
临刑大言曰:“薛万彻大健兒,留为国家效死力固好,岂得坐 房遗爱杀之乎!”遂解衣谓监刑者疾斫。
执刃者斩之不殊,万彻叱之曰:“何不加 力!”三斫乃绝。
万彻长兄万淑,亦有战功。
贞观初,至营州都督,检校东夷校尉,封梁郡公。
季弟万备,有孝行,母终,庐于墓侧。
太宗降玺书吊慰,仍旌表其门。
后官至左卫 将军。
并先万彻卒。
初,武德、贞观之际,有盛彦师、卢祖尚、刘世让、刘兰、李君羡等,并有功 名而不终其位。
盛彦师者,宋州虞城人。
大业中,为澄城长。
义师至汾阴,率宾客千余人济河 上谒,拜银青光禄大夫、行军总管,从平京城。
俄与史万宝镇宜阳以拒东寇。
及李 密之叛,将出山南,史万宝惧密威名,不敢拒,谓彦师曰:“李密,骁贼也,又辅 以王伯当,决策而叛,其下兵士思欲东归,若非计出万全,则不为也。
兵在死地, 殆不可当。
”彦师笑曰:“请以数千之众邀之,必枭其首。
”万宝曰:“计将安出?” 对曰:“军法尚诈,不可为公说之。
”便领众逾熊耳山南,傍道而止,令弓弩者夹 路乘高,刀楯者伏于溪谷。
令曰:“待贼半渡,一时齐发,弓弩据高纵射,刀楯即 乱出薄之。
”或问之曰:“闻李密欲向洛州,而公入山,何也?”彦师曰:“密声 言往洛,实走襄城就张善相耳,必当出人不意。
若贼入谷口,我自后追之,山路险 隘,无所展力,一夫殿后,必不能制。
今吾先得入谷,擒之必矣。
”李密既度陕州, 以为余不足虑,遂拥众徐行,果逾山南渡。
彦师击之,密众首尾断绝,不得相救, 遂斩李密,追擒伯当。
以功封葛国公,拜武卫将军,仍镇熊州。
太宗讨王世充,遣 彦师与万宝军于伊阙,绝其山南之路。
贼平,除宋州总管。
初,彦师之入关也,王 世充以其将陈宝遇为宋州刺史,处其家不以礼,及此,彦师因事杀之。
平生所恶数 十家亦皆杀之。
州中震骇,重足而立。
会徐圆朗反,彦师为安抚大使,因战,遂没 于贼。
圆朗礼厚之,令彦师作书报其弟,令举城降己。
彦师为书曰:“吾奉使无状, 被贼所擒,为臣不忠,誓之以死。
汝宜善侍老母,勿以吾为念。
”圆朗初色动,而 彦师自若,圆朗乃笑曰:“盛将军乃有壮节,不可杀也。
”待之如旧。
贼平,彦师 竟以罪赐死。
卢祖尚者,字季良,光州乐安人也。
父禧,隋虎贲郎将。
累叶豪富,倾财散施, 甚得人心。
大业末,召募壮士逐捕群盗。
时年甚少,而武力过人,又御众严整,所 向有功。
群盗畏惮,不敢入境。
及宇文化及作乱,州人请祖尚为刺史。
祖尚时年十 九,升坛歃血,以誓其众,泣涕歔欷,悲不自胜,众皆感激。
王世充立越王侗,祖 尚遣使从之,侗授祖尚光州总管。
及世充自立,遂举州归款,高祖嘉之,赐玺书劳 勉,拜光州刺史,封弋阳郡公。
武德六年,从赵郡王孝恭讨辅公礻石,为前军总管, 攻其宣、歙州,克之。
进击贼帅冯惠亮、陈正通,并破之。
贼平,以功授蒋州刺史。
又历寿州都督、瀛州刺史,并有能名。
贞观初,交州都督、遂安公寿以贪冒得罪, 太宗思求良牧,朝臣咸言祖尚才兼文武,廉平正直。
征至京师,临朝谓之曰:“交 州大籓,去京甚远,须贤牧抚之。
前后都督皆不称职,卿有安边之略,为我镇边, 勿以道远为辞也。
”祖尚拜谢而出,既而悔之,以旧疾为辞。
太宗遣杜如晦谕旨, 祖尚固辞。
又遣其妻兄周范往谕之曰:“匹夫相许,犹须存信。
卿面许朕,岂得后 方悔之?宜可早行,三年必自相召,卿勿推拒,朕不食言。
”对曰:“岭南瘴疠, 皆日饮酒,臣不便酒,去无还理。
”太宗大怒曰:“我使人不从,何以为天下命!” 斩之于朝,时年三十余。
寻悔之,使复其官廕。
刘世让,字元钦,雍州醴泉人也。
仕隋征仕郎。
高祖入长安,世让以湋川归国, 拜通议大夫。
时唐弼余党寇扶风,世让自请安辑,许之,俄得数千人。
复为安定道 行军总管,率兵以拒薛举,战败,世让及弟宝俱为举军所获。
举将至城下,令绐说 城中曰:“大军五道已趣长安,宜开门早降。
”世让伪许之,因告城中曰:“贼兵 多少,极于此矣。
宜善自固,以图安全。
”举重其执节,竟不之害。
太宗时屯兵高 墌,世让潜遣宝逃归,言贼中虚实;高祖嘉之,赐其家帛千匹。
及贼平,得归,授 彭州刺史。
寻领陕东道行军总管,与永安王孝基击吕崇茂于夏县,诸军败绩,世让 与唐俭俱为贼所获。
狱中闻独孤怀恩有逆谋,逃还以告高祖。
时高祖方济河,将幸 怀恩之营,闻难惊曰:“刘世让之至,岂非天命哉!”因劳之曰:“卿往陷薛举, 遣弟潜效款诚,今复冒危告难,是皆忧国忘身也。
”寻封弘农郡公,赐庄一区、钱 百万。
累转并州总管,统兵屯于雁门。
突厥处罗可汗与高开道、苑君璋合众,攻之 甚急。
鸿胪卿郑元璹先使在蕃,可汗令元璹来说之,世让厉声曰:“大丈夫奈何为 夷狄作说客耶!”经日余,虏乃退。
及元璹还,述世让忠贞勇干,高祖下制褒美之, 锡以良马。
未几,召拜广州总管。
将之任,高祖问以备边之策,世让答曰:“突厥 南寇,徒以马邑为其中路耳。
如臣所计,请于崞城置一智勇之将,多储金帛,有来 降者厚赏赐之,数出奇兵略其城下,芟践禾稼,败其生业。
不出岁余,彼当无食, 马邑不足图也。
”高祖无可任者,乃使驰驿往经略之。
突厥惧其威名,乃纵反间, 言世让与可汗通谋,将为乱。
高祖不之察,遂诛世让,籍没其家。
贞观初,突厥来 降者言世让初无逆谋,始原其妻子。
刘兰,字文郁,青州北海人也。
仕隋鄱阳郡书佐。
颇涉经史,善言成败。
然性 多凶狡,见隋末将乱,交通不逞。
于时北海完富,兰利其子女玉帛,与群盗相应, 破其本乡城邑。
武德中,淮安王神通为山东道安抚大使,兰率宗党往归之。
以功累 迁尚书员外郎。
贞观初,梁师都尚据朔方,兰上言攻取之计。
太宗善之,命为夏州 都督府司马。
时梁师都以突厥之师顿于城下,兰偃旗卧鼓,不与之争锋,贼徒宵遁, 兰追击破之,遂进军夏州。
及师都平,以功迁丰州刺史,征为右领军将军。
十一年, 幸洛阳,以蜀王愔为夏州都督。
愔不之籓,以兰为长史,总其府事。
时突厥携离, 有郁射设阿史那摸末率其部落入居河南。
兰纵反间以离其部落,颉利果疑摸末,摸 末惧,而颉利又遣兵追之,兰率众逆击,败之。
太宗以为能,超拜丰州刺史,再转 夏州都督,封平原郡公。
贞观末,以谋反腰斩。
右骁卫大将军丘行恭探其心肝而食 之,太宗闻而召行恭让之曰:“典刑自有常科,何至于此!必若食逆者心肝而为忠 孝,则刘兰之心为太子诸王所食,岂至卿邪?”行恭无以答。
李君羡者,洺州武安人也。
初为王世充骠骑,恶世充之为人,乃与其党叛而来 归,太宗引为左右。
从讨刘武周及王世充等,每战必单骑先锋陷阵,前后赐以宫女、 马牛、黄金、杂彩,不可胜数。
太宗即位,累迁华州刺史,封武连郡公。
贞观初, 太白频昼见,太史占曰:“女三昌。
”又有谣言:“当有女武王者。
”太宗恶之。
时君羡为左武卫将军,在玄武门。
太宗因武官内宴,作酒令,各言小名。
君羡自称 小名“五娘子”,太宗愕然,因大笑曰:“何物女子,如此勇猛!”又以君羡封邑 及属县皆有“武”字,深恶之。
会御史奏君羡与妖人员道信潜相谋结,将为不轨, 遂下诏诛之。
天授二年,其家属诣阙称冤,则天乃追复其官爵,以礼改葬。
史臣曰:侯君集摧凶克敌,效用居多;恃宠矜功,粗率无检,弃前功而罹后患, 贪愚之将明矣。
张亮听公颖之妖言,恃弓长之邪谶,义兒斯畜,恶迹遂彰,虽道裕 云反状未形,而诡诈之性,于斯验矣。
万彻筹深行阵,勇冠戎夷,不能保其首领, 以至诛戮。
夫二三子,非慎始而保终也。
赞曰:君子立功,守以谦冲。
小人得位,足为身害。
侯、张凶险,望窥圣代。
雄若韩、彭,难逃菹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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