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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二十

刘季连 陈伯之刘季连,字惠续,彭城人也。
父思考,以宋高祖族弟显于宋世,位至金紫光禄 大夫。
季连有名誉,早历清官。
齐高帝受禅,悉诛宋室近属,将及季连等,太宰褚 渊素善之,固请乃免。
建元中,季连为尚书左丞。
永明初,出为江夏内史,累迁平 南长沙内史,冠军长史、广陵太守,并行府州事。
入为给事黄门侍郎,转太子中庶 子。
建武中,又出为平西萧遥欣长史、南郡太守。
时明帝诸子幼弱,内亲则仗遥欣 兄弟,外亲则倚后弟刘暄、内弟江祏。
遥欣之镇江陵也,意寄甚隆;而遥欣至州, 多招宾客,厚自封殖,明帝甚恶之。
季连族甥琅邪王会为遥欣谘议参军,美容貌, 颇才辩,遥欣遇之甚厚。
会多所慠忽,于公座与遥欣竞侮季连,季连憾之,乃密表 明帝,称遥欣有异迹。
明帝纳焉,乃以遥欣为雍州刺史。
明帝心德季连,四年,以 为辅国将军、益州刺史,令据遥欣上流。
季连父,宋世为益州,贪鄙无政绩,州人 犹以义故,善待季连。
季连下车,存问故老,抚纳新旧,见父时故吏,皆对之流涕。
辟遂宁人龚惬为府主簿。
惬,龚颖之孙,累世有学行,故引焉。
东昏即位,永元元年,征季连为右卫将军,道断不至。
季连闻东昏失德,京师 多故,稍自骄矜。
本以文吏知名,性忌而褊狭,至是遂严愎酷狠,土人始怀怨望。
其年九月,季连因聚会,发人丁五千人,声以讲武,遂遣中兵参军宋买率之以袭中 水。
穰人李托豫知之,设备守险,买与战不利,还州,郡县多叛乱矣。
是月,新城 人赵续伯杀五城令,逐始平太守。
十月,晋原人乐宝称、李难当杀其太守,宝称自 号南秦州刺史,难当益州刺史。
十二月,季连遣参军崔茂祖率众二千讨之,赍三日 粮。
值岁大寒,群贼相聚,伐树塞路,军人水火无所得,大败而还,死者十七八。
明年正月,新城人帛养逐遂宁太守谯希渊。
三月,巴西人雍道晞率群贼万余逼巴西, 去郡数里,道晞称镇西将军,号建义。
巴西太守鲁休烈与涪令李膺婴城自守,季连 遣中兵参军李奉伯率众五千救之。
奉伯至,与郡兵破擒道晞,斩之涪市。
奉伯因独 进巴西之东乡讨余贼。
李膺止之曰:“卒惰将骄,乘胜履险,非良策也。
不如小缓, 更思后计。
”奉伯不纳,悉众入山,大败而出,遂奔还州。
六月,江阳人程延期反, 杀太守何法藏。
鲁休烈惧不自保,奔投巴东相萧慧训。
十月,巴西人赵续伯又反, 有众二万,出广汉,乘佛舆,以五彩裹青石,诳百姓云:“天与我玉印,当王蜀。
” 愚人从之者甚众。
季连进讨之,遣长史赵越常前驱。
兵败,季连复遣李奉伯由涪路 讨之。
奉伯别军自潺亭与大军会于城,进攻其栅,大破之。
时会稽人石文安字守休,隐居乡里,专行礼让,代季连为尚书左丞,出为江夏 内史,又代季连入为御史中丞,与季连相善。
子仲渊字钦回,闻义师起,率乡人以 应高祖。
天监初,拜郢州别驾,从高祖平京邑。
明年春,遣左右陈建孙送季连弟通直郎子渊及季连二子使蜀,喻旨慰劳。
季连 受命,饬还装。
高祖以西台将邓元起为益州刺史。
元起,南郡人。
季连为南郡之时, 素薄元起。
典签硃道琛者,尝为季连府都录,无赖小人,有罪,季连欲杀之,逃叛 以免。
至是说元起曰:“益州乱离已久,公私府库必多秏失,刘益州临归空竭,岂 办复能远遣候递。
道琛请先使检校,缘路奉迎;不然,万里资粮,未易可得。
”元 起许之。
道琛既至,言语不恭,又历造府州人士,见器物辄夺之,有不获者,语曰: “会当属人,何须苦惜。
”于是军府大惧,谓元起至必诛季连,祸及党与,竞言之 于季连。
季连亦以为然;又恶昔之不礼元起也,益愤懑。
司马硃士略说季连,求为 巴西郡,留三子为质,季连许之。
顷之,季连遂召佐史,矫称齐宣德皇后令,聚兵 复反,收硃道琛杀之。
书报硃士略,兼召李膺。
膺、士略并不受使。
使归,元起收 兵于巴西以待之,季连诛士略三子。
天监元年六月,元起至巴西,季连遣其将李奉伯等拒战。
兵交,互有得失,久 之,奉伯乃败退还成都。
季连驱略居人,闭城固守。
元起稍进围之。
是冬,季连城 局参军江希之等谋以城降,不果,季连诛之。
蜀中丧乱已二年矣,城中食尽,升米 三千,亦无所籴,饿死者相枕。
其无亲党者,又杀而食之。
季连食粥累月,饥窘无 计。
二年正月,高祖遣主书赵景悦宣诏降季连,季连肉袒请罪。
元起迁季连于城外, 俄而造焉,待之以礼。
季连谢曰:“早知如此,岂有前日之事。
”元起诛李奉伯并 诸渠帅,送季连还京师。
季连将发,人莫之视,惟龚惬送焉。
初,元起在道,惧事不集,无以为赏,士之至者,皆许以辟命,于是受别驾、 治中檄者,将二千人。
季连既至,诣阙谢,高祖引见之。
季连自东掖门入,数步一 稽颡,以至高祖前。
高祖笑谓曰:“卿欲慕刘备而曾不及公孙述,岂无卧龙之臣乎。
” 季连复稽颡谢。
赦为庶人。
四年正月,因出建阳门,为蜀人蔺道恭所杀。
季连在蜀, 杀道恭父,道恭出亡,至是而报复焉。
陈伯之,济阴睢陵人也。
幼有膂力。
年十三四,好著獭皮冠,带刺刀,候伺邻 里稻熟,辄偷刈之。
尝为田主所见,呵之云:“楚子莫动!”伯之谓田主曰:“君 稻幸多,一担何苦?”田主将执之,伯之因杖刀而进,将刺之,曰:“楚子定何如!” 田主皆反走,伯之徐担稻而归。
及年长,在钟离数为劫盗,尝授面觇人船,船人斫 之,获其左耳。
后随乡人车骑将军王广之,广之爱其勇,每夜卧下榻,征伐尝自随。
齐安陆王子敬为南兗州,颇持兵自卫。
明帝遣广之讨子敬,广之至欧阳,遣伯 之先驱,因城开,独入斩子敬。
又频有战功,以勋累迁为冠军将军、骠骑司马,封 鱼复县伯,邑五百户。
义师起,东昏假伯之节、督前驱诸军事、豫州刺史,将军如故。
寻转江州,据 寻阳以拒义军。
郢城平,高祖得伯之幢主苏隆之,使说伯之,即以为安东将军、江 州刺史。
伯之虽受命,犹怀两端,伪云“大军未须便下”。
高祖谓诸将曰:“伯之 此答,其心未定,及其犹豫,宜逼之。
”众军遂次寻阳,伯之退保南湖,然后归附。
进号镇南将军,与众俱下。
伯之顿篱门,寻进西明门。
建康城未平,每降人出,伯 之辄唤与耳语。
高祖恐其复怀翻覆,密语伯之曰:“闻城中甚忿卿举江州降,欲遣 刺客中卿,宜以为虑。
”伯之未之信。
会东昏将郑伯伦降,高祖使过伯之,谓曰: “城中甚忿卿,欲遣信诱卿以封赏。
须卿复降,当生割卿手脚;卿若不降,复欲遣 刺客杀卿。
宜深为备。
”伯之惧,自是无异志矣。
力战有功。
城平,进号征南将军, 封豊城县公,邑二千户,遣还之镇。
伯之不识书,及还江州,得文牒辞讼,惟作大诺而已。
有事,典签传口语,与 夺决于主者。
伯之与豫章人邓缮、永兴人戴永忠并有旧,缮经藏伯之息英免祸,伯之尤德之。
及在州,用缮为别驾,永忠记室参军。
河南褚緭,京师之薄行者,齐末为扬州西曹, 遇乱居闾里;而轻薄互能自致,惟緭独不达。
高祖即位,緭频造尚书范云,云不好 緭,坚距之。
緭益怒,私语所知曰:“建武以后,草泽底下,悉化成贵人,吾何罪 而见弃。
今天下草创,饥馑不已,丧乱未可知。
陈伯之拥强兵在江州,非代来臣, 有自疑意;且荧惑守南斗,讵非为我出。
今者一行,事若无成,入魏,何遽减作河 南郡。
”于是遂投伯之书佐王思穆,事之,大见亲狎。
及伯之乡人硃龙符为长流参 军,并乘伯之愚暗,恣行奸险,刑政通塞,悉共专之。
伯之子虎牙,时为直阁将军,高祖手疏龙符罪,亲付虎牙,虎牙封示伯之;高 祖又遣代江州别驾邓缮,伯之并不受命。
答高祖曰:“龙符骁勇健儿,邓缮事有绩 效,台所遣别驾,请以为治中。
”缮于是日夜说伯之云:“台家府库空竭,复无器 仗,三仓无米,东境饥流,此万代一时也,机不可失。
”緭、永忠等每赞成之。
伯 之谓缮:“今段启卿,若复不得,便与卿共下使反。
”高祖敕部内一郡处缮,伯之 于是集府州佐史谓曰:“奉齐建安王教,率江北义勇十万,已次六合,见使以江州 见力运粮速下。
我荷明帝厚恩,誓死以报。
今便纂严备办。
”使緭诈为萧宝夤书, 以示僚佐。
于厅事前为坛,杀牲以盟。
伯之先饮,长史已下次第歃血。
緭说伯之曰: “今举大事,宜引众望,程元冲不与人同心;临川内史王观,僧虔之孙,人身不恶, 便可召为长史,以代元冲。
”伯之从之。
仍以緭为寻阳太守,加讨逆将军;永忠辅 义将军;龙符为豫州刺史,率五百人守大雷。
大雷戍主沈慧休,镇南参军李延伯。
又遣乡人孙邻、李景受龙符节度,邻为徐州,景为郢州。
豫章太守郑伯伦起郡兵距 守。
程元冲既失职,于家合率数百人,使伯之典签吕孝通、戴元则为内应。
伯之每 旦常作伎,日晡辄卧,左右仗身皆休息。
元冲因其解弛,从北门入,径至厅事前。
伯之闻叫声,自率出荡,元冲力不能敌,走逃庐山。
初,元冲起兵,要寻阳张孝季,孝季从之。
既败,伯之追孝季不得,得其母郎 氏,蜡灌杀之。
遣信还都报虎牙兄弟,虎牙等走盱眙,盱眙人徐安、庄兴绍、张显 明邀击之,不能禁,反见杀。
高祖遣王茂讨伯之。
伯之闻茂来,谓緭等曰:“王观 既不就命,郑伯伦又不肯从,便应空手受困。
今先平豫章,开通南路,多发丁力, 益运资粮,然后席卷北向,以扑饥疲之众,不忧不济也。
”乃留乡人唐盖人守城, 遂相率趣豫章。
太守郑伯伦坚守,伯之攻之不能下。
王茂前军既至,伯之表里受敌, 乃败走,间道亡命出江北,与子虎牙及褚緭俱入魏。
魏以伯之为使持节、散骑常侍、 都督淮南诸军事、平南将军、光禄大夫、曲江县侯。
天监四年,诏太尉、临川王宏率众军北讨,宏命记室丘迟私与伯之书曰:陈将军足下无恙,幸甚。
将军勇冠三军,才为世出。
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 高翔。
昔因机变化,遭逢明主,立功立事,开国承家,硃轮华毂,拥旄万里,何其 壮也!如何一旦为奔亡之虏,闻鸣镝而股战,对穹庐以屈膝,又何劣耶?寻君去就 之际,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沉迷猖蹶,以至于此。
圣朝赦罪 论功,弃瑕录用,收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将军之所知,非假仆一二谈也。
硃鲔涉血于友于,张绣倳刃于爱子,汉主不以为疑,魏君待之若旧。
况将军无昔人 之罪,而勋重于当世。
夫迷涂知反,往哲是与;不远而复,先典攸高。
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
将 军松柏不剪,亲戚安居;高台未倾,爱妾尚在。
悠悠尔心,亦何可述。
今功臣名将, 雁行有序。
怀黄佩紫,赞帷幄之谋;乘轺建节,奉疆埸之任。
并刑马作誓,传之子 孙。
将军独靦颜借命,驱驰异域,宁不哀哉!夫以慕容超之强,身送东市;姚泓之盛,面缚西都。
故知霜露所均,不育异类; 姬汉旧邦,无取杂种。
北虏僭盗中原,多历年所,恶积祸盈,理至燋烂。
况伪孽昏 狡,自相夷戮,部落携离,酋豪猜贰,方当系颈蛮邸,悬首藁街。
而将军鱼游于沸 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见故国之旗鼓,感平生于畴日, 抚弦登陴,岂不怆恨。
所以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
将军独无情 哉!想早励良图,自求多福。
伯之乃于寿阳拥众八千归。
虎牙为魏人所杀。
伯之既至,以为使持节、都督西 豫州诸军事、平北将军、西豫州刺史,永新县侯,邑千户。
未之任,复以为通直散 骑常侍、骁骑将军,又为太中大夫。
久之,卒于家。
其子犹有在魏者。
褚緭在魏,魏人欲擢用之。
魏元会,緭戏为诗曰:“帽上著笼冠,袴上著硃衣, 不知是今是,不知非昔非。
”魏人怒,出为始平太守。
日日行猎,堕马死。
史臣曰:刘季连之文吏小节,而不能以自保全,习乱然也。
陈伯之小人而乘君 子之器,群盗又诬而夺之,安能长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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