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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一百三十六

梅之焕 刘策(徐缙芳 陈一元) 李若星 耿如杞(胡士容) 颜继祖(王应豸等) 李继贞 方震孺 徐从治(谢琏 余大成等)梅之焕,字彬父,麻城人,侍郎国桢从子也。
年十四为诸生。
御史行部阅武,之焕骑马突教场。
御史怒,命与材官角射,九发九中,长揖上马而去。
万历三十二年举进士,改庶吉士。
居七年,授吏科给事中。
东厂太监李浚诬拷商人,之焕劾其罪。
寻上言:“今天下民穷饷匮,寇横兵疲。
言官舍国事争时局,部曹舍职掌建空言,天下尽为虚文所束缚。
有意振刷者,不曰生事,则曰苛求。
事未就而谤兴,法未伸而怨集,豪杰灰心,庸人养拙,国事将不可为矣。
请陛下严综核以责实事,通言路以重纪纲,别臧否以惜人才,庶于国事有济。
”时朝臣部党角立,之焕廉觚自胜,尝言:“附小人者必小人,附君子者未必君子。
蝇之附骥,即千里犹蝇耳。
”时有追论故相张居正者,之焕曰:“使今日有综名实、振纪纲如江陵者,讠翕訿之徒敢若此耶?”其持平不欲傅会人如此。
出为广东副使,擒诛豪民沈杀烈女者,民服其神。
海寇袁进掠潮州,之焕扼海道,招散其党,卒降进。
改视山东学政。
天启元年以通政参议召迁太常少卿,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
丁内外艰,家居。
当此之时,魏、客乱政,应山杨涟首发忠贤之奸。
忠贤恚甚,拷杀涟。
由此悍然益诛锄善类,忄买慀楚人矣。
谓涟被逮时,过麻城,涟罪人也,之焕与盘桓流涕,当削籍,其实涟未尝过麻城也。
无何,逆党梁克顺诬以赃私,诏征赃。
庄烈帝即位,乃免征,起故官,巡抚甘肃。
大破套寇,斩首七百余级,生得部长三人,降六百余人。
明年春,寇复大入,患豌豆创,环大黄山而病。
诸将请掩之,之焕不可,曰:“幸灾不仁,乘危不武,不如舍之,因以为德焉。
”遂不战。
逾月,群寇望边城搏颡涕泣而去。
冬,京师戒严,有诏入卫。
且行,西部乘虚犯河西。
之焕止留,遣兵伏贺兰山后,邀其归路,大兵出水泉峡口,再战再败之,斩首八百四十有奇,引军东。
俄悍卒王进才杀参将孙怀忠等以叛,走兰州。
之焕遂西定其变,复整军东。
明年五月抵京师,已后时矣,有诏之焕入朝。
翌日又诏之焕落职候勘,温体仁已柄政矣。
初,体仁讦钱谦益,之焕移书中朝,右谦益。
至是,体仁修隙,之焕遂得罪。
之焕虽文士,负材武,善射,既废,无所见。
所居县,阻山多盗。
之焕无事,辄率健儿助吏捕,无脱者。
先是,甘肃兵变,其溃卒畏捕诛,往往亡命山谷间,为群盗,贼势益张。
至是,贼数万来攻麻城,望见之焕部署,辄引去。
帝追叙甘肃前后功,复之焕官,荫子,然终不召。
明年病卒。
刘策,字范董,武定人。
万历二十九年进士。
由保定新城知县入为御史,疏劾太仆少卿徐兆魁,复力争熊廷弼行勘及汤宾尹科场事。
宾尹虽家居,遥执朝柄,嗾其党逐攻者孙振基、王时熙。
已而给事中刘文炳劾两淮巡盐御史徐缙芳,言策入叶向高幕,干票拟;策同官陈一元,向高姻亲,顾权利。
时策按宣、大,疏言:“文炳为汤宾尹死友,代韩敬反噬。
昔年发奸如振基、时熙辈,今皆安在?”向高亦以策无私交,为辨雪。
文炳、策屡疏相诋,南京御史吴良辅言:“文炳一疏而弹御史缙芳、一元、策及李若星,再疏而弹词臣蔡毅中、焦竑及监司李维桢,他波及尚多。
人才摧残甚易,清品如策,雅望如竑,不免诋斥,天下宁有完人?”策复诋文炳倚方从哲为冰山,苟一时富贵,不顾清议。
一元论铨政,尝讥切向高,时按江西,见文炳疏,愤甚,遂揭文炳阴事。
且曰:“向高行矣。
今秉政者从哲,文炳乡人,奴颜婢膝,任好为之。
”御史马孟桢亦言:“敬关节实真,既斥两侍郎、两给谏谢之矣。
乃伉直之刘策,攻击不休,而同发奸之张笃敬复驱除将及,何太甚也!”疏入,帝皆不省。
策愤,谢病去。
时攻兆魁、廷弼、宾尹辈者,党人率指目为东林,以年例出之外。
至四十六年秋,在朝者已无可逐,乃即家徙策为河南副使,策辞疾不赴。
天启元年春,起天津兵备。
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
召拜兵部右侍郎,协理戎政。
五年冬,党人劾策为东林遗奸,遂削籍。
崇祯二年夏,起故官,兼右佥都御史,总理蓟、辽、保定军务。
大清兵由大安口入内地,策不能御,被劾。
祖大寿东溃,策偕孙承宗招使还。
明年正月与总兵张士显并逮,论死,弃市。
缙芳,晋江人。
为御史,首为顾宪成请谥,劾天津税监马堂九大罪,有敢言名。
巡两淮,颇通宾客赂遗,被劾,坐赃。
天启中,遣戍。
一元,侯官人。
在江西,振饥有法。
移疾去。
天启初,起历应天府丞。
御史余文缙劾向高,及一元,遂落职。
崇祯初,复官。
温体仁柄国,恶其附东林,而以为己门生也,引嫌不召。
卒于家。
李若星,字紫垣,息县人。
万历三十二年进士。
历知枣强、真定。
擢御史,首劾南京兵部尚书黄克缵。
巡视库藏,陈蠹国病商四弊,请得稽十库出纳,以杜侵渔,不报。
巡按山西,请撤税使。
因再劾克缵为沈一贯私人、汤宾尹死友,宜罢,不从。
还朝,出为福建右参议,移疾归。
天启初,起官陕西,召为尚宝少卿,再迁大理右少卿。
三年春,以右佥都御史巡抚甘肃。
陛辞,发魏忠贤、客氏之奸。
明年,遣将丁孟科、官维贤击河套松山诸部镇番,斩首二百四十余级。
捷闻,未叙,有传若星将起义兵清君侧之恶者。
忠贤闻之,即令许显纯入之汪文言狱词,诬其贿赵南星,得节钺。
五年三月遂除若星名,下河南抚按提问。
明年,狱上,杖之百,戍廉州。
庄烈帝即位,赦还。
崇祯元年,起工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理河道。
追论甘肃功,进秩二品。
黄河大决,淹泗州,没睢宁城。
若星请修祖陵,移睢宁县治他所,从之。
都城戒严,遣兵入卫。
病归,遭父忧。
久之,召为兵部右侍郎。
十一年,以本官兼右佥都御史,代朱燮元总督川、湖、云、贵军务,兼巡抚贵州。
讨安位余孽安陇璧及苗仲诸贼有功。
福王时,解职。
以乡邑残破,寓居贵州。
桂王迁武冈,召为吏部尚书。
未赴,遭乱,死于兵。
耿如杞,字楚材,馆陶人。
万历四十四年进士。
除户部主事。
天启初,以才历职方郎中。
军书旁午,日应数十事。
出为陕西参议,迁遵化兵备副使。
当是时,逆奄窃柄,谄子无所不至,至建祠祝禧。
巡抚刘诏悬忠贤画像于喜峰行署,率文武将吏五拜三稽首,呼九千岁。
如杞见其像,冕旒也,半揖而出。
忠贤令诏劾之,逮下诏狱,坐赃六千三百,论死。
时又有胡士容者,蓟州参议也,数忤其乡官崔呈秀,呈秀衔之。
将为忠贤建祠,士容又不奉命。
及士容迁江西副使,道通州,遂诬以多乘驿马,侵盗仓储,捕下诏狱掠治,坐赃七千,论死。
至秋,将行刑,而庄烈帝即位,崔、魏相继伏诛。
帝曰:“厂卫深文,附会锻炼,朕深痛焉。
其赦耿如杞,予复原官。
胡士容等改拟。
”于是如杞上疏言:“臣自入镇抚司,五毒并施,缚赴市曹者,日有闻矣。
幸皇上赦臣以不死,惊魂粗定,乞放臣还家养疾。
”帝不许,立擢如杞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
插汉虎墩兔据顺义王地,为边患,战款无定策。
如杞言守边为上,修塞垣,缮战垒,铲山堑谷,事有绪矣。
二年,京师戒严,如杞率总兵官张鸿功以勍卒五千人赴援,先至京师。
军令,卒至之明日,汛地既定,而后乃给饷。
如杞兵既至,兵部令守通州,明日调昌平,又明日调良乡,汛地累更,军三日不得饷,乃噪而大掠。
帝闻之,大怒,诏逮如杞、鸿功,廷臣莫敢救者。
四年竟斩西市。
方如杞之为职方郎也,与主事鹿善继党张鹤鸣,排熊廷弼而庇王化贞,疆事由是大坏,及是得罪。
士容既释出狱,二年除陕西副使,进右参政,卒于官。
士容初令长洲,捕豪恶,筑娄江石塘,有政声。
福王时,赠如杞右佥都御史。
子章光,进士,尚宝卿。
士容,字仁常,广济人。
颜继祖,漳州人。
万历四十七年进士。
历工科给事中。
崇祯元年正月,论工部冗员及三殿叙功之滥,汰去加秩寄俸二百余人。
又极论魏党李鲁生、霍维华罪状。
又有御史袁弘勋者,劾大学士刘鸿训,锦衣张道浚佐之。
继祖言二人朋邪乱政,非重创,祸无极。
帝皆纳其言。
迁工科右给事中。
三年,巡视京城十六门濠堑,疏列八事,劾监督主事方应明旷职。
帝杖斥应明。
外城庳薄,议加高厚,继祖言时绌难举赢而止。
再迁吏科都给事中,疏陈时事十大弊。
忧归。
八年起故官,上言:“六部之政筦于尚书,诸司之务握之正郎,而侍郎及副郎、主事止陪列画题,政事安得不废?督抚诸臣获罪者接踵,初皆由会推。
然会推但六科掌篆者为主,卿贰、台臣罕至。
且九卿、台谏止选郎传语,有唯诺,无翻异,何名会推?”帝称善。
寻擢太常少卿,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
分兵扼境上,河南贼不敢窥青、济。
劾故抚李懋芳侵军饷二万有奇,被旨嘉奖。
十一年,畿辅戒严,命继祖移驻德州。
时标下卒仅三千,而奉本兵杨嗣昌令,五旬三更调。
后令专防德州,济南由此空虚。
继祖屡请敕诸将刘泽清、倪宠等赴援,皆逗遛不进。
明年正月,大清兵克济南,执德王。
继祖一人不能兼顾,言官交章劾继祖,继祖咎嗣昌,且曰:“臣兵少力弱,不敢居守德之功,不敢不分失济之罪。
请以爵禄还朝廷,以骸骨还父母。
”帝不从,逮下狱,弃市。
终崇祯世,巡抚被戮者十有一人:蓟镇王应豸,山西耿如杞,宣府李养冲,登莱孙元化,大同张翼明,顺天陈祖苞,保定张其平,山东颜继祖,四川邵捷春,永平马成名,顺天潘永图,而河南李仙风被逮自缢,不与焉。
王应豸,掖县人。
为户部主事,谄魏忠贤,甫三岁,骤至巡抚,加右都御史。
崇祯二年春,蓟卒索饷,噪而甲,参政徐从治谕散其众。
应豸置毒饭中,欲诱而尽杀之,诸军复大乱。
帝命巡按方大任廉得其克饷状,论死。
李养冲,永年人。
历兵部右侍郎,巡抚宣府,崇祯二年既谢事,御史吴玉劾其侵盗抚赏银七万,及冒功匿败诸状。
论死,毙于狱。
张翼明,永城人。
以兵部右侍郎巡抚大同。
崇祯元年,插汉虎墩兔入犯,杀掠万计。
翼明及总兵官渠家桢不能御,并坐死。
陈祖苞,海宁人。
崇祯十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顺天,明年坐失事系狱,饮鸩卒。
帝怒祖苞漏刑,锢其子编修之遴,永不叙。
张其平,偃师人。
历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
十一年冬,坐属邑失亡多,与继祖骈死西市。
马成名,溧阳人。
潘永图,金坛人,与成名为姻娅。
崇祯十四年冬,成名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永平。
永图亦起昌平兵备佥事,未浃岁,至巡抚。
畿辅被兵,成名、永图并以失机,十六年斩西市。
余自有传。
李继贞,字征尹,太仓州人。
万历四十一年进士。
除大名推官,历迁兵部职方主事。
天启四年秋,典试山东,坐试录刺魏忠贤,降级,已而削籍。
崇祯元年,起武选员外郎,进职方郎中。
时军书旁午,职方特增设郎中,协理司事。
继贞干用精敏,尚书熊明遇深倚信之,曰:“副将以下若推择,我画诺而已。
”四年,孔有德反山东,明遇主抚,继贞疏陈不可,且请调关外兵入剿。
明遇不能从,后讫用其言灭贼。
初,延绥盗起,继贞请发帑金,用董抟霄人运法,籴米输军前。
且令四方赎鍰及捐纳事例者,输粟于边,以抚饥民。
又言:“兵法抚、剿并用,非抚贼也,抚饥民之从贼者耳。
今斗米四钱,已从贼者犹少,未从贼而势必从贼者无穷。
请如神庙特遣御史振济故事,赍三十万石以往,安辑饥民,使不为贼,以孤贼势。
”帝感其言,遣御史吴甡以十万金往。
继贞少之,帝不听,后贼果日炽。
继贞为人强项,在事清执,请谒不得行。
大学士周延儒,继贞同年生,属总兵官于继贞。
继贞瞠目谢曰:“我不奉命,必获罪。
刑部狱甚宽,可容继贞也。
”延儒衔之。
已,加尚宝寺卿。
当迁,帝辄令久任。
田贵妃父弘遇以坐门功求优叙不获,屡疏诋继贞,帝不听。
中官曹化淳欲用私人为把总,继贞不可;乃嘱戎政尚书陆完学言于尚书张凤翼以命继贞,继贞亦不可,凤翼排继贞议而用之。
化淳怒,与弘遇日伺其隙,谗之帝,坐小误,贬三秩。
会叙甘肃功,继贞请起用故巡抚梅之焕,帝遂发怒,削继贞籍。
已,论四川桃红坝功,复官,致仕。
十一年用荐起,历两京尚宝卿。
明年春召对,陈水利屯田甚悉,迁顺天府丞。
寻超拜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巡抚天津,督蓟、辽军饷。
乃大兴屯田,列上经地、招佃、用水、任人、薄赋五议。
白塘、葛沽数十里间,田大熟。
十四年冬,诏发水师援辽,坐战舰不具,除名。
明年夏,召为兵部添注右侍郎。
得疾,卒于途。
是夕,星陨中庭。
赠右都御史,官一子。
方震孺,字孩未,桐城人,移家寿州。
万历四十一年进士。
由沙县知县入为御史。
熹宗嗣位,逆珰魏忠贤内结客氏。
震孺疏陈三朝艰危,言:“宫妾近侍,嚬笑易假,窥瞷可虑。
中旨频宣,恐蹈斜封隐祸。
”元年陈《拔本塞源论》曰:“曩者梃击之案,王之寀、陆大受、张庭、李俸悉遭废斥,而东林如赵南星、高攀龙、刘宗周诸贤,废锢终身,亟宜召复。
至杨涟之争移宫,可幸无罪,不知何以有居功之说,又有交通之疑?将使天下后世谓尧、舜在上,而有交通矫旨之阉宦。
”疏入,直声震朝廷。
其春巡视南城。
中官张晔、刘朝被讼,忠贤为请,震孺不从,卒上闻,忠贤益恚怨。
辽阳既破,震孺一日十三疏,请增巡抚,通海运,调边兵,易司马。
日五鼓挝公卿门,筹画痛哭,而自请犒师。
是时,三岔河以西四百里,人烟绝,军民尽窜,文武将吏无一骑东者。
帝壮其言,发帑金二十万震孺犒师。
六月,震孺出关,延见将士,吊死扶伤,军民大悦。
因上言:“河广不七十步,一苇可航,非有惊涛怒浪之险,不足恃者一。
兵来,斩木为排,浮以土,多人推之,如履平地,不足恃者二。
河去代子河不远,兵从代子径渡,守河之卒不满二万,能望其半渡而遏之乎?不足恃者三。
沿河百六十里,筑城则不能,列栅则无用,不足恃者四。
黄泥洼、张叉站冲浅之处,可修守,今地非我有,不足恃者五。
转眼冰合,遂成平地,间次置防,犹得五十万人,兵从何来?不足恃者六。
”又言:“我以退为守,则守不足;我以进为守,则守有余。
专倚三岔作家,万一时事偶非,榆关一线遂足锁蓟门哉?”疏入,帝命震孺巡按辽东,监纪军事。
震孺按辽,居不庐、食不火者七月。
议者欲弃三岔河,退守广宁,震孺请驻兵振武。
军法不严,震孺请敕宁前监军,专斩逃军逃将。
并从其言。
然是时,经抚不和,疆事益坏。
震孺再疏言山海无外卫,宜亟驻兵中前,以为眼目,不省。
明年正月,任满,候代前屯,而大清兵已再渡三岔河。
先锋孙得功不战,而呼于振武曰“兵败矣”,遂走。
巡抚王化贞在广宁,亦仓皇走。
列城闻之皆走,惟震孺前屯无动。
当是时,西平守将罗一贯已战死,参将祖大寿拥残兵驻觉华岛上。
于是震孺召水师帅张国卿相与谋曰:“今东师四外搜粮,闻祖将军在岛上有米豆二十余万,兵十余万,人民数万,战舰、器仗、马牛无数,东师即媾得岛兵,得岛兵以攻榆关,岂有幸哉?”于是震孺、国卿航海见大寿,慷慨语曰:“将军归,相保以富贵;不归,震孺请以颈血溅将军。
”大寿泣,震孺亦泣,遂相携以归,获军民辎重无算。
有主事徐大化者,忠贤党也,劾震孺曰“攘差”。
都御史邹元标奋笔曰:“方御史保全山海,无过且有社稷功。
”给事中郭兴治遂借道学以逐元标。
元标去,震孺亦即罢归。
明年,忠贤、广微兴大狱,再募劾方御史者,兴治再论震孺河西赃私。
逮问掠治,坐赃六千有奇,拟绞。
而扬州守刘铎咒诅之狱又起,遂诬震孺与交通,坐大辟,系狱。
有逻卒时时佐震孺饮啖,问之,则曰:“小人有妻,闻公精忠,手治以献者也。
”辄报珰曰:“某病革,某濒死。
”珰以是防益疏。
明年,庄烈帝嗣位,得释还。
八年春,流贼犯寿州,州长吏适迁秩去,震孺倡士民固守,贼自是不敢逼寿州。
巡抚史可法上其功,用为广西参议。
寻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
京师陷,福王立南京,即日拜疏勤王。
马士英、阮大铖惮之,敕还镇。
震孺竟郁郁忧愤而卒。
徐从治,字仲华,海盐人。
母梦神人舞戈于庭,寤而生。
从治举万历三十五年进士,除桐城知县。
累官济南知府,以卓异迁兖东副使,驻沂州。
天启元年,妖贼徐鸿儒反郓城,连陷邹、滕、峄县。
从治捕得其党之伏沂者杀之,请就家起故总兵杨肇基主兵事,而献捣贼中坚之策,遂灭鸿儒。
事详《赵彦传》。
从治警敏通变,其御贼类主剿不主抚,故往往灭贼。
旋以右参政分守济南。
录功,从治最,进右布政使,督漕江南。
妖贼再起,巡抚王惟俭奏留从治,仍守沂。
按臣主抚,从治议不合,遂告归。
中外计议调,崇祯初,以故秩饬蓟州兵备。
蓟军久缺饷,围巡抚王应豸于遵化。
从治单骑驰入,阴部署夷丁、标兵,分营四门,按甲不动,登城而呼曰:“给三月粮,趣归守汛地,否将击汝!”众应声而散。
其应变多类此。
进秩左布政使,再请告归。
四年,起饬武德兵备。
孔有德反山东,巡抚余大成檄从治监军。
明年正月驰赴莱州,而登州已陷。
大成削籍,遂擢从治右副都御史代之,与登莱巡抚谢琏并命。
诏琏驻莱州,从治驻青州,调度兵食。
从治曰:“吾驻青,不足镇莱人心;驻莱,足系全齐命。
”乃与琏同受事于莱。
有德者,辽人。
与耿仲明、李九成、毛承禄辈皆毛文龙帐下卒也。
文龙死,走入登州。
登莱巡抚孙元化官辽久,素言辽人可用,乃用承禄为副将,有德、仲明为游击,九成为偏裨,且多收辽人为牙兵。
是年,大凌河新城被围,部檄元化发劲卒泛海,趋耀州盐场,示牵制。
有德诡言风逆,改从陆赴宁远。
十月晦,有德及九成子千总应元统千余人以行,经月抵吴桥,县人罢市,众无所得食。
一卒与诸生角,有德抶之,众大哗。
九成先赍元化银市马塞上,用尽无以偿,适至吴桥。
闻众怨,遂与应元谋,劫有德,相与为乱,陷陵县、临邑、商河,残齐东,围德平。
既而舍去,陷青城、新城,整众东。
余大成者,江宁人也。
不知兵。
初为职方,尝奏发大学士刘一燝私书,齮之去。
后又以事忤魏忠贤,削籍归,有清执名。
而巡抚山东,则白莲妖贼方炽,又有逃兵之变,皆不能讨。
及闻有德叛,即托疾数日不能出,不得已遣中军沈廷谕参将陶廷鑨往御,则皆败而走。
大成恐,遂定议抚,而元化军亦至。
元化者,故所号善西洋大炮者也,至是亦主抚,檄贼所过郡县无邀击。
贼长驱,无敢一矢加者。
贼佯许元化降。
元化师次黄山馆而返,贼遂抵登州。
元化遣将张焘率辽兵驻城外,总兵张可大率南兵拒贼。
元化犹招降贼,贼不应。
五年正月战城东,辽兵遽退,南兵遂败。
焘兵多降贼,贼遣之归,士民争请拒勿内,元化不从,贼遂入。
日夕,城中火起,中军耿仲明、都司陈光福等导贼入自东门,城遂陷。
可大死之。
元化自刎不殊,与参议宋光兰、佥事王征及府县官悉被执。
大成驰入莱州。
初,登州被围,朝廷镌大成、元化三级,令办贼。
及登失守,革元化职,而以谢琏代。
有德既破登州,推九成为主,己次之,仲明又次之。
用巡抚印檄州县饷,趣元化移书求抚于大成曰:“畀以登州一郡,则解。
”大成闻于朝。
帝怒,命革大成职,而以从治代。
先是,贼攻破黄县,知县吴世扬死之。
至是,攻莱,从治、琏与总兵杨御蕃等分陴守。
御蕃,肇基子。
肇基,从治所共剿灭妖贼邹、滕者也。
御蕃积战功至通州副总兵。
会登州陷,兵部尚书熊明遇奏署总兵官,尽将山东兵,与保定总兵刘国柱、天津总兵王洪兼程进。
遇贼新城,洪先走。
御蕃拒之二日,不胜,突围出,遂入莱城,从治、琏倚以剿贼。
贼攻莱不下,分兵陷平度,知州陈所问自经。
贼益攻莱,辇元化所制西洋大炮,日穴城,城多颓。
从治等投火灌水,穴者死无算。
使死士时出掩击之,毁其炮台,斩获多。
而明遇卒惑大成抚议也,命主事张国臣为赞画往抚之,曰“安辑辽人之在山东者”,以国臣亦辽人也。
国臣先遣废将金一鲸入贼营,已而国臣亦入,为贼移书,遣一鲸还报曰:“毋出兵坏抚局。
”从治等知其诈,叱退一鲸,遣间使三上疏,言贼不可抚。
最后言:“莱城被围五十日,危如累卵。
日夜望援兵,卒不至,知必为抚议误矣。
国臣致书臣,内抄诏旨并兵部谕帖,乃知部臣已据国臣报,达圣听。
夫国臣桑梓情重,忍欺圣明而陷封疆。
其初遣一鲸入贼营,何尝有止兵不攻之事?果止兵,或稍退舍,臣等何故不乐抚?特国臣以抚为贼解,而贼实借抚为缓兵计。
一鲸受贼贿,对援师则诳言贼数万,不可轻进;对诸将则诳言贼用西洋炮攻,城将陷矣,赖我招抚,贼即止攻。
夫一鲸三入贼营,每入,贼攻益急。
而国臣乃云贼嗔我缒城下击,致彼之攻。
是使贼任意攻击,我不以一矢加遗,如元化断送登城,然后可成国臣之抚耶?当贼过青州,大成拥兵三千,剿贼甚易。
元化遗书谓‘贼已就抚,尔兵毋东’,大成遂止勿追,致贼延蔓。
今贼视臣等犹元化,乃为贼解,曰吴桥激变有因也,一路封刀不杀也,闻天子诏遂止攻掠也。
将谁欺!盈庭中国臣妄报,必谓一纸书贤于十万兵,援师不来,职是故矣。
臣死当为厉鬼以杀贼,断不敢以抚谩至尊,淆国是,误封疆,而戕生命也。
”疏入,未报。
当是时,外围日急,国柱、洪及山东援军俱顿昌邑不敢进,两抚臣困围城中。
于是廷议更设总督一人,以兵部右侍郎刘宇烈任之。
调蓟门、四川兵,统以总兵邓玘,调密云兵,统以副将牟文绶,以右布政使杨作楫监之,往援莱。
三月,宇烈、作楫、国柱、洪、玘及监视中官吕直,巡按御史王道纯,义勇副将刘泽清,新兵参将刘永昌、朱廷禄,监纪推官汪惟效等并集昌邑。
玘、国柱、洪、泽清等至莱州,马步军二万五千,气甚盛。
而宇烈无筹略,诸师懦怯,抵沙河,日十辈往议抚,纵还所获贼陈文才。
于是贼尽得我虚实,益以抚愚我,而潜兵绕其后,尽焚我辎重。
宇烈惧,遂走青州,撤三将兵就食。
玘等夜半拔营散,贼乘之,大败。
洪、国柱走青、濰,玘走昌邑,泽清接战于莱城,伤二指,亦败走平度,惟作楫能军。
三将既败,举朝哗然,而明遇见官军不可用,抚议益坚。
先是,登州总兵可大死,以副将吴安邦代之,安邦尤怯钝。
奉令屯宁海,规取登州。
仲明扬言以城降,安邦信之,离城二十五里而军。
中军徐树声薄城被擒,安邦走还宁海。
登既不能下,而贼困莱久,琏、从治、御蕃日坚守待救。
至四月十六日,从治中炮死,莱人大临,守陴者皆哭。
山东士官南京者,合疏攻宇烈,请益兵。
于是调昌平兵三千,以总兵陈洪范统之,洪范亦辽人。
明遇日跂望曰:“往哉,其可抚也。
”天津旧将孙应龙者,大言于众曰:“仲明兄弟与我善,我能令其缚有德、九成来。
”巡抚郑宗周予之兵二千,从海道往。
仲明闻之,伪函他死人头绐之曰:“此有德也。
”应龙率舟师抵水城。
延之入,猝缚斩之,无一人脱者。
贼得巨舰,势益张。
岛帅黄龙攻之不克而还。
遂破招远,围莱阳。
知县梁衡固守,贼败去。
宇烈复至昌邑,洪范、文绶等亦至。
莱州推官屈宜阳请入贼营讲抚,贼佯礼之。
宜阳使言贼已受命,宇烈奏得请,乃手书谕贼令解围。
贼邀宇烈,宇烈惧不往。
营将严正中舁龙亭及河,贼拥之去,而令宜阳还莱,文武官出城开读,围即解。
御蕃不可,琏曰:“围且六月,既已无可奈何,宜且从之。
”遂偕监视中官徐得时、翟升,知府朱万年出。
有德等叩头扶伏,涕泣交颐,琏慰谕久之而还。
明日复令宜阳入,请琏、御蕃同出。
御蕃曰:“我将家子,知杀贼,何知抚事?”琏等遂出。
有德执之,猝攻城,却令万年呼降。
万年呼曰:“吾死矣,汝等宜固守。
”骂不绝口而死。
贼送琏及二中官至登囚之,正中、宜阳皆死。
初,抚议兴,独从治持不可。
宇烈诸将信之,而尚书明遇主其议。
从治死,琏遂被擒。
于是举朝恚愤,逮宇烈下狱,调关外劲卒剿之,罢总督及登莱巡抚不设,专任代从治者朱大典以行。
明遇坐主抚误国,罢归,遂绝抚议。
八月,大典合兵救莱。
兵甫接,贼辄大败,围解。
有德走登州,九成杀琏及二中官。
大典围登,九成战死。
城破,追剿,有德、仲明入海遁。
生擒承禄等,斩应元,贼尽平。
事详《大典传》。
诏赠从治兵部尚书,赐祭葬,荫锦衣百户,建祠曰“忠烈”;赠琏兵部右侍郎,亦赐祭葬,建祠,荫子;以御蕃功多,加署都督同知,总兵,镇登、莱。
而宇烈以次年遣戍。
琏,字君实,监利人。
宇烈,绵竹人,大学士宇亮兄也。
其戍也,人以为失刑。
大成逮下狱,遣戍。
赦还,卒于家。
元化,字初阳,嘉定人。
天启间举于乡。
所善西洋炮法,盖得之徐光启云。
广宁覆没,条备京、防边二策。
孙承宗请于朝,得赞画经略军前。
主建炮台教练法,因请据宁远、前屯,以策干王在晋,在晋不能用。
承宗行边,还奏,授兵部司务。
承宗代在晋,遂破重关之非,筑台制炮,一如元化言。
还授元化职方主事,已,元化赞画袁崇焕宁远。
还朝,寻罢。
崇祯初,起武选员外郎,进职方郎中。
崇焕已为经略,乞元化自辅,遂改元化山东右参议,整饬宁前兵备。
三年,皮岛副将刘兴治为乱,廷议复设登莱巡抚,遂擢元化右佥都御史任之,驻登州。
明年,岛众杀兴治,元化奏副将黄龙代,汰其兵六千人。
及有德反,朝野由是怨元化之不能讨也。
贼纵元化还,诏逮之。
首辅周延儒谋脱其死,不得也;则援其师光启入阁图之,卒不得,同张焘弃市。
光兰、征充军。
赞曰:疆圉多故,则思任事之臣。
梅之焕诸人,风采机略尚大异于巽懦恇怯之徒,而牵于文法,或废或死,悲夫!叛将衡行,缚而斩之,一偏裨力耳。
中挠抚议,委坚城畀之,援师观望不进,徒扰扰焉。
设官命将,何益之有?抚议之误国也,可胜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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