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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八十三

王守仁(冀元亨)王守仁,字伯安,余姚人。
父华,字德辉,成化十七年进士第一。
授修撰。
弘治中,累官学士、少詹事。
华有器度,在讲幄最久,孝宗甚眷之。
李广贵幸,华讲《大学衍义》,至唐李辅国与张后表里用事,指陈甚切。
帝命中官赐食劳焉。
正德初,进礼部左侍郎。
以守仁忤刘瑾,出为南京吏部尚书,坐事罢。
旋以《会典》小误,降右侍郎。
瑾败,乃复故,无何卒。
华性孝,母岑年逾百岁卒。
华已年七十余,犹寝苫蔬食,士论多之。
守仁娠十四月而生。
祖母梦神人自云中送儿下,因名云。
五岁不能言,异人拊之,更名守仁,乃言。
年十五,访客居庸、山海关。
时阑出塞,纵观山川形胜。
弱冠举乡试,学大进。
顾益好言兵,且善射。
登弘治十二年进士。
使治前威宁伯王越葬,还而朝议方急西北边,守仁条八事上之。
寻授刑部主事。
决囚江北,引疾归。
起补兵部主事。
正德元年冬,刘瑾逮南京给事中御史戴铣等二十余人。
守仁抗章救,瑾怒,廷杖四十,谪贵州龙场驿丞。
龙场万山丛薄,苗、僚杂居。
守仁因俗化导,夷人喜,相率伐木为屋,以栖守仁。
瑾诛,量移庐陵知县。
入觐,迁南京刑部主事,吏部尚书杨一清改之验封。
屡迁考功郎中,擢南京太仆少卿,就迁鸿胪卿。
兵部尚书王琼素奇守仁才。
十一年八月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
当是时,南中盗贼蜂起。
谢志山据横水、左溪、桶冈,池仲容据浰头,皆称王,与大庾陈曰能、乐昌高快马、郴州龚福全等攻剽府县。
而福建大帽山贼詹师富等又起。
前巡抚文森托疾避去。
志山合乐昌贼掠大庾,攻南康、赣州,赣县主簿吴玭战死。
守仁至,知左右多贼耳目,乃呼老黠隶诘之。
隶战栗不敢隐,因贳其罪,令填贼,贼动静无勿知。
于是檄福建、广东会兵,先讨大帽山贼。
明年正月,督副使杨璋等破贼长富村,逼之象湖山,指挥覃桓、县丞纪镛战死。
守仁亲率锐卒屯上杭。
佯退师,出不意捣之,连破四十余寨,俘斩七千有奇,指挥王铠等擒师富。
疏言权轻,无以令将士,请给旗牌,提督军务,得便宜从事。
尚书王琼奏从其请。
乃更兵制:二十五人为伍,伍有小甲;二伍为队,队有总甲;四队为哨,哨有长,协哨二佐之;二哨为营,营有官,参谋二佐之;三营为阵,阵有偏将;二阵为军,军有副将。
皆临事委,不命于朝;副将以下,得递相罚治。
其年七月进兵大庾。
志山乘间急攻南安,知府季斅击败之。
副使杨璋等亦生絷曰能以归。
遂议讨横水、左溪。
十月,都指挥许清、赣州知府邢珣、宁都知县王天与各一军会横水,斅及守备郏文、汀州知府唐淳、县丞舒富各一军会左溪,吉安知府伍文定、程乡知县张戩遏其奔轶。
守仁自驻南康,去横水三十里,先遣四百人伏贼巢左右,进军逼之。
贼方迎战,两山举帜。
贼大惊,谓官军已尽犁其巢,遂溃。
乘胜克横水,志山及其党萧贵模等皆走桶冈。
左溪亦破。
守仁以桶冈险固,移营近地,谕以祸福。
贼首蓝廷凤等方震恐,见使至大喜,期仲冬朔降,而珣、文定已冒雨夺险入。
贼阻水阵,珣直前搏战,文定与戩自右出,贼仓卒败走,遇淳兵又败。
诸军破桶冈,志山、贵模、廷凤面缚降。
凡破巢八十有四,俘斩六千有奇。
时湖广巡抚秦金亦破福全。
其党千人突至,诸将擒斩之。
乃设崇义县于横水,控诸瑶。
还至赣州,议讨浰头贼。
初,守仁之平师富也,龙川贼卢珂、郑志高、陈英咸请降。
及征横水,浰头贼将黄金巢亦以五百人降,独仲容未下。
横水破,仲容始遣弟仲安来归,而严为战守备。
诡言:“珂、志高,仇也,将袭我,故为备。
”守仁佯杖系珂等,而阴使珂弟集兵待,遂下令散兵。
岁首大张灯乐,仲容信且疑。
守仁赐以节物,诱入谢。
仲容率九十三人营教场,而自以数人入谒。
守仁呵之曰:“若皆吾民,屯于外,疑我乎?”悉引入祥符宫,厚饮食之。
贼大喜过望,益自安。
守仁留仲容观灯乐。
正月三日大享,伏甲士于门,诸贼入,以次悉擒戮之。
自将抵贼巢,连破上、中、下三浰,斩馘二千有奇。
余贼奔九连山。
山横亘数百里,陡绝不可攻。
乃简壮士七百人衣贼衣,奔崖下,贼招之上。
官军进攻,内外合击,擒斩无遗。
乃于下浰立和平县,置戍而归。
自是境内大定。
初,朝议贼势强,发广东、湖广兵合剿。
守仁上疏止之,不及。
桶冈既灭,湖广兵始至。
及平浰头,广东尚未承檄。
守仁所将皆文吏及偏裨小校,平数十年巨寇,远近惊为神。
进右副都御史,予世袭锦衣卫百户,再进副千户。
十四年六月,命勘福建叛军。
行至丰城而宁王宸濠反,知县顾佖以告。
守仁急趋吉安,与伍文定征调兵食,治器械舟楫,传檄暴宸濠罪,俾守令各率吏士勤王。
都御史王懋中,编修邹守益,副使罗循、罗钦德,郎中曾直,御史张鳌山、周鲁,评事罗侨,同知郭祥鹏,进士郭持平,降谪驿丞王思、李中,咸赴守仁军。
御史谢源、伍希儒自广东还,守仁留之纪功。
因集众议曰:“贼若出长江顺流东下,则南都不可保。
吾欲以计挠之,少迟旬日无患矣。
”乃多遣间谍,檄府县言:“都督许泰、郤永将边兵,都督刘晖、桂勇将京兵,各四万,水陆并进。
南赣王守仁、湖广秦金、两广杨旦各率所部合十六万,直捣南昌,所至有司缺供者,以军法论。
”又为蜡书遗伪相李士实、刘养正,叙其归国之诚,令从臾早发兵东下,而纵谍泄之。
宸濠果疑。
与士实、养正谋,则皆劝之疾趋南京即大位,宸濠益大疑。
十余日诇知中外兵不至,乃悟守仁绐之。
七月壬辰朔,留宜春王拱嵒居守,而劫其众六万人,袭下九江、南康,出大江,薄安庆。
守仁闻南昌兵少则大喜,趋樟树镇。
知府临江戴德孺、袁州徐琏、赣州邢珣,都指挥余恩,通判瑞州胡尧元、童琦、抚州邹琥、安吉谈储,推官王暐、徐文英,知县新淦李美、泰和李楫、万安王冕、宁都王天与,各以兵来会,合八万人,号三十万。
或请救安庆,守仁曰:“不然。
今九江、南康已为贼守,我越南昌与相持江上,二郡兵绝我后,是腹背受敌也。
不如直捣南昌。
贼精锐悉出,守备虚。
我军新集气锐,攻必破。
贼闻南昌破,必解围自救。
逆击之湖中,蔑不胜矣。
”众曰“善”。
己酉次丰城,以文定为前锋,选遣奉新知县刘守绪袭其伏兵。
庚戌夜半,文定兵抵广润门,守兵骇散。
辛亥黎明,诸军梯縆登,缚拱嵒等,宫人多焚死。
军士颇杀掠,守仁戮犯令者十余人,宥胁从,安士民,慰谕宗室,人心乃悦。
居二日,遣文定、珣、琏、德孺各将精兵分道进,而使尧元等设伏。
宸濠果自安庆还兵。
乙卯遇于黄家渡。
文定当其前锋,贼趋利。
珣绕出贼背贯其中,文定、恩乘之,琏、德孺张两翼分贼势,尧元等伏发,贼大溃,退保八字脑。
宸濠惧,尽发南康、九江兵。
守仁遣知府抚州陈槐、饶州林城取九江,建昌曾玙、广信周朝佐取南康。
丙辰复战,官军却,守仁斩先却者。
诸军殊死战,贼复大败。
退保樵舍,联舟为方阵,尽出金宝犒士。
明日,宸濠方晨朝其群臣,官军奄至。
以小舟载薪,乘风纵火,焚其副舟,妃娄氏以下皆投水死。
宸濠舟胶浅,仓卒易舟遁,王冕所部兵追执之。
士实、养正及降贼按察使杨璋等皆就擒。
南康、九江亦下。
凡三十五日而贼平。
京师闻变,诸大臣震惧。
王琼大言曰:“王伯安居南昌上游,必擒贼。
”至是,果奏捷。
帝时已亲征,自称“威武大将军”,率京边骁卒数万南下。
命安边伯许泰为副将军,偕提督军务太监张忠、平贼将军左都督刘晖将京军数千,溯江而上,抵南昌。
诸嬖幸故与宸濠通,守仁初上宸濠反书,因言:“觊觎者非特一宁王,请黜奸谀以回天下豪杰心。
”诸嬖幸皆恨。
宸濠既平,则相与媢功。
且惧守仁见天子发其罪,竞为蜚语,谓守仁先与通谋,虑事不成,乃起兵。
又欲令纵宸濠湖中,待帝自擒。
守仁乘忠、泰未至,先俘宸濠,发南昌。
忠、泰以威武大将军檄邀之广信。
守仁不与,间道趋玉山,上书请献俘,止帝南征。
帝不许。
至钱唐遇太监张永。
永提督赞画机密军务,在忠、泰辈上,而故与杨一清善,除刘瑾,天下称之。
守仁夜见永,颂其贤,因极言江西困敝,不堪六师扰。
永深然之,曰:“永此来,为调护圣躬,非邀功也。
公大勋,永知之,但事不可直情耳。
”守仁乃以宸濠付永,而身至京口,欲朝行在。
闻巡抚江西命,乃还南昌。
忠、泰已先至,恨失宸濠。
故纵京军犯守仁,或呼名嫚骂。
守仁不为动,抚之愈厚。
病予药,死予棺,遭丧于道,必停车慰问良久始去。
京军谓“王都堂爱我”,无复犯者。
忠、泰言:“宁府富厚甲天下,今所蓄安在?”守仁曰:“宸濠异时尽以输京师要人,约内应,籍可按也。
”忠、泰故尝纳宸濠贿者,气慑不敢复言。
已,轻守仁文士,强之射。
徐起,三发三中。
京军皆欢呼,忠、泰益沮。
会冬至,守仁命居民巷祭,已,上冢哭。
时新丧乱,悲号震野。
京军离家久,闻之无不泣下思归者。
忠、泰不得已班师。
比见帝,与纪功给事中祝续、御史章纶谗毁百端,独永时时左右之。
忠扬言帝前曰:“守仁必反,试召之,必不至。
”忠、泰屡矫旨召守仁。
守仁得永密信,不赴。
及是知出帝意,立驰至。
忠、泰计沮,不令见帝。
守仁乃入九华山,日晏坐僧寺。
帝觇知之,曰:“王守仁学道人,闻召即至,何谓反?”乃遣还镇,令更上捷音。
守仁乃易前奏,言“奉威武大将军方略讨平叛乱”,而尽入诸嬖幸名,江彬等乃无言。
当是时,谗邪构煽,祸变叵测,微守仁,东南事几殆。
世宗深知之。
甫即位,趣召入朝受封。
而大学士杨廷和与王琼不相能。
守仁前后平贼,率归功琼,廷和不喜,大臣亦多忌其功。
会有言国哀未毕,不宜举宴行赏者,因拜守仁南京兵部尚书。
守仁不赴,请归省。
已,论功封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世袭,岁禄一千石。
然不予铁券,岁禄亦不给。
诸同事有功者,惟吉安守伍文定至大官,当上赏。
其他皆名示迁,而阴绌之,废斥无存者。
守仁愤甚。
时已丁父忧,屡疏辞爵,乞录诸臣功,咸报寝。
免丧,亦不召。
久之,所善席书及门人方献夫、黄绾以议礼得幸,言于张璁、桂萼,将召用,而费宏故衔守仁,复沮之。
屡推兵部尚书,三边总督,提督团营,皆弗果用。
嘉靖六年,思恩、田州土酋卢苏、王受反。
总督姚镆不能定,乃诏守仁以原官兼左都御史,总督两广兼巡抚。
绾因上书讼守仁功,请赐铁券、岁禄,并叙讨贼诸臣,帝咸报可。
守仁在道,疏陈用兵之非,且言:“思恩未设流官,土酋岁出兵三千,听官征调。
既设流官,我反岁遣兵数千防戍。
是流官之设,无益可知。
且田州邻交阯,深山绝谷,悉瑶、僮盘据,必仍设土官,斯可藉其兵力为屏蔽。
若改土为流,则边鄙之患,我自当之,后必有悔。
”章下兵部,尚书王时中条其不合者五,帝令守仁更议。
十二月,守仁抵浔州,会巡按御史石金定计招抚。
悉散遣诸军,留永顺、保靖土兵数千,解甲休息。
苏、受初求抚不得,闻守仁至益惧,至是则大喜。
守仁赴南宁,二人遣使乞降,守仁令诣军门。
二人窃议曰:“王公素多诈,恐绐我。
”陈兵入见。
守仁数二人罪,杖而释之。
亲入营,抚其众七万。
奏闻于朝,陈用兵十害,招抚十善。
因请复设流官,量割田州地,别立一州,以岑猛次子邦相为吏目,署州事,俟有功擢知州。
而于田州置十九巡检司,以苏、受等任之,并受约束于流官知府。
帝皆从之。
断藤峡瑶贼,上连八寨,下通仙台、花相诸洞蛮,盘亘三百余里,郡邑罹害者数十年。
守仁欲讨之,故留南宁。
罢湖广兵,示不再用。
伺贼不备,进破牛肠、六寺等十余寨,峡贼悉平。
遂循横石江而下,攻克仙台、花相、白竹、古陶、罗凤诸贼。
令布政使林富率苏、受兵直抵八寨,破石门,副将沈希仪邀斩轶贼,尽平八寨。
始,帝以苏、受之抚,遣行人奉玺书奖谕。
及奏断藤峡捷,则以手诏问阁臣杨一清等,谓守仁自夸大,且及其生平学术。
一清等不知所对。
守仁之起由璁、萼荐,萼故不善守仁,以璁强之。
后萼长吏部,璁入内阁,积不相下。
萼暴贵喜功名,风守仁取交阯,守仁辞不应。
一清雅知守仁,而黄绾尝上疏欲令守仁入辅,毁一清,一清亦不能无移憾。
萼遂显诋守仁征抚交失,赏格不行。
献夫及霍韬不平,上疏争之,言:“诸瑶为患积年,初尝用兵数十万,仅得一田州,旋复召寇。
守仁片言驰谕,思、田稽首。
至八寨、断藤峡贼,阻深岩绝冈,国初以来未有轻议剿者,今一举荡平,若拉枯朽。
议者乃言守仁受命征思、田,不受命征八寨。
夫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专之可也,况守仁固承诏得便宜从事者乎?守仁讨平叛藩,忌者诬以初同贼谋,又诬其辇载金帛。
当时大臣杨廷和、乔宇饰成其事,至今未白。
夫忠如守仁,有功如守仁,一屈于江西,再屈于两广。
臣恐劳臣灰心,将士解体,后此疆圉有事,谁复为陛下任之!”帝报闻而已。
守仁已病甚,疏乞骸骨,举郧阳巡抚林富自代,不俟命竟归。
行至南安卒,年五十七。
丧过江西,军民无不缟素哭送者。
守仁天姿异敏。
年十七谒上饶娄谅,与论朱子格物大指。
还家,日端坐,讲读《五经》,不苟言笑。
游九华归,筑室阳明洞中。
泛滥二氏学,数年无所得。
谪龙场,穷荒无书,日绎旧闻。
忽悟格物致知,当自求诸心,不当求诸事物,喟然曰:“道在是矣。
”遂笃信不疑。
其为教,专以致良知为主。
谓宋周、程二子后,惟象山陆氏简易直捷,有以接孟氏之传。
而朱子《集注》、《或问》之类,乃中年未定之说。
学者翕然从之,世遂有“阳明学”云。
守仁既卒,桂萼奏其擅离职守。
帝大怒,下廷臣议。
萼等言:“守仁事不师古,言不称师。
欲立异以为高,则非朱熹格物致知之论;知众论之不予,则为朱熹晚年定论之书。
号召门徒,互相倡和。
才美者乐其任意,庸鄙者借其虚声。
传习转讹,背谬弥甚。
但讨捕軬贼,擒获叛藩,功有足录,宜免追夺伯爵以章大信,禁邪说以正人心。
”帝乃下诏停世袭,恤典俱不行。
隆庆初,廷臣多颂其功。
诏赠新建侯,谥文成。
二年予世袭伯爵。
既又有请以守仁与薛瑄、陈献章同从祀文庙者。
帝独允礼臣议,以瑄配。
及万历十二年,御史詹事讲申前请。
大学士申时行等言:“守仁言致知出《大学》,良知出《孟子》。
陈献章主静,沿宋儒周敦颐、程颢。
且孝友出处如献章,气节文章功业如守仁,不可谓禅,诚宜崇祀。
”且言胡居仁纯心笃行,众论所归,亦宜并祀。
帝皆从之。
终明之世,从祀者止守仁等四人。
始守仁无子,育弟子正宪为后。
晚年,生子正亿,二岁而孤。
既长,袭锦衣副千户。
隆庆初,袭新建伯。
万历五年卒。
子承勋嗣,督漕运二十年。
子先进,无子,将以弟先达子业弘继。
先达妻曰:“伯无子,爵自传吾夫。
由父及子,爵安往?”先进怒,因育族子业洵为后。
及承勋卒,先进未袭死。
业洵自以非嫡嗣,终当归爵先达,且虞其争,乃谤先达为乞养,而别推承勋弟子先通当嗣,屡争于朝,数十年不决。
崇祯时,先达子业弘复与先通疏辨。
而业洵兄业浩时为总督,所司惧忤业浩,竟以先通嗣。
业弘愤,持疏入禁门诉。
自刎不殊,执下狱,寻释。
先通袭伯四年,流贼陷京师,被杀。
守仁弟子盈天下,其有传者不复载。
惟冀元亨尝与守仁共患难。
冀元亨,字惟乾,武陵人。
笃信守仁学。
举正德十一年乡试。
从守仁于赣,守仁属以教子。
宸濠怀不轨,而外务名高,贻书守仁问学,守仁使元亨往。
宸濠语挑之,佯不喻,独与之论学,宸濠目为痴。
他日讲《西铭》,反覆君臣义甚悉。
宸濠亦服,厚赠遣之,元亨反其赠于官。
已,宸濠败,张忠、许泰诬守仁与通。
诘宸濠,言无有。
忠等诘不已,曰:“独尝遣冀元亨论学。
”忠等大喜,搒元亨,加以炮烙,终不承,械系京师诏狱。
世宗嗣位,言者交白其冤,出狱五日卒。
元亨在狱,善待诸囚若兄弟,囚皆感泣。
其被逮也,所司系其妻李,李无怖色,曰:“吾夫尊师乐善,岂他虑哉!”狱中与二女治麻枲不辍。
事且白,守者欲出之。
曰:“未见吾夫,出安往?”按察诸僚妇闻其贤,召之,辞不赴。
已就见,则囚服见,手不释麻枲。
问其夫学,曰:“吾夫之学,不出闺门衽席间。
”闻者悚然。
赞曰:王守仁始以直节著。
比任疆事,提弱卒,从诸书生扫积年逋寇,平定孽藩。
终明之世,文臣用兵制胜,未有如守仁者也。
当危疑之际,神明愈定,智虑无遗,虽由天资高,其亦有得于中者欤。
矜其创获,标异儒先,卒为学者讥。
守仁尝谓胡世宁少讲学,世宁曰:“某恨公多讲学耳。
”桂萼之议虽出于媢忌之私,抑流弊实然,固不能以功多为讳矣。
大家还在搜